花轎已離開郝府。
日上三杆,春日的陽光沐浴而下,沾帶喜氣的嗩吶撕聲揭底。
在前頭的李常在騎著高頭大馬,此時此刻,他的心情還算不錯,時不時回眸看一眼花轎,雖是有那麼丁點牴觸新娘從前的身份,可是不管如何,今日之後,李家和郝家就算是聯姻了。
這種聯姻牢靠不牢靠,暫且不去說,但是至少這給了李常在隔三差五帶著新婦去郝家串門的機會。
李常在笑了,想著自己的前程似錦,顯得格外的春風得意,有了郝家的扶持,將來在這南京也有他李常在的一席之地。
唯一讓他覺得遺憾的是,那世交郝公子的脾氣有些古怪,對他不鹹不淡,不過……此時實在不必去多想這些。
花轎搖搖晃晃,坐在轎中的小香香卻是一時凝滯。
她不是一個很愛思考的女孩子,大多數時候,她的人生已經被人規劃好,比如她的爹孃,自幼便將她賣給了郝家,再後來,夫人想什麼便是什麼,夫人疼惜她,所以夫人每一句話,她都奉若聖旨。
夫人說這個是對的呀,夫人說不能這樣辦呀。這些她從前掛在嘴邊的話成了她的行為準則,她自幼便覺得自己是個忠奴,是頂頂了不得的丫頭。因為她的話很多,見了府裡覺得不妥的地方便少不得要說道幾句。
後來……後來就是跟著公子,跟著公子一起混賬,眼淚都要出來了,但跟著公子去松江府,那是她最快樂的時候。那時候連天都顯得異常的藍一些,她一直覺得自家的公子是她的天,即便再混賬的時候,香香都覺得公子只是被人誤導,所以每次郝風樓流連花叢。醉臥青樓,她便又氣又恨,最後卻又是憐憫,公子好可憐,被那些壞女人勾搭了。
公子後來變好了,她不覺得出奇。她覺得這是理當如此的,這是當然,這是公子呀。
可是年歲日長,她突然覺得越來越不同了,再看公子,總是有一種慌張的感覺。她心裡懊惱了一陣,公子還是那個樣子,只是長高了幾分,比以前多了幾分沉穩,嗯……眼睛還是那樣的漂亮,大大的,對著自己。總是一個眼神,自己就能讀懂許多話。譬如:“立即消失;不許胡說;我餓了”之類。
夫人說,將來要做夫人,做了夫人,這輩子才值了。
所以小香香坐在了這裡,可是現在,她心慌了……我不在府上住了,公子怎麼辦?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她整個人竟感覺好像天塌下來一樣,任憑外頭的嗩吶吹的如何響亮。如何喜慶,她也沒有動靜。
沒了我,公子辦公回來,誰來給他斟茶?誰來和他說話?難怪……難怪那一日,公子生氣了。
小香香的眼眶紅了。她決心閉上眼睛,可是眼睛一閉,那不爭氣的淚珠便不爭氣地流淌出來。
她的鼻子感覺酸酸的,雙肩微聳,這個時候,她異常的想念一個人,異常到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逃出生天,去找那個在她心底永遠也揮之不去的人。
可是她怕……
她從來沒有做過這樣大膽的事,也從來沒有違逆過夫人的意思……夫人若是知道,一定會生氣吧。
只是……
她一時糾結了,卻不妨這轎子突然停住。
外頭的人更熱鬧,有人用松江口音的話叫道:“來了,來了,新娘接來了,快,快,過門……過門……”
轎子斜了斜,有人拉開了簾子,扶香香出來。
香香微微顫顫的,她被蓋頭遮著,看不清外頭。
可是外頭嘈雜鼎沸,到處都是恭喜聲。
那李常在的聲音異常的響亮:“同喜……同喜……”
此時有人攙著渾身顫抖的香香走動了幾步,前頭便是石階,這石階,香香有印象,府裡的人都吹噓,說是大戶人家,門前都有石階的,可是現在,她有些邁不動步。
好在有人早料想到這個情況,另一邊又有一個老嫗過來搭手。
小香香只得任憑使喚,上了石階,停頓了一下,老嫗在耳畔吩咐:“待會兒腿邁高一些。”
這意思……是要入檻了。
小香香整個人的身軀僵硬了一下。
邊上的老嫗卻還在取笑:“娘子放心,不必害怕,你瞧瞧你,身子抖成這樣,哪個新婦過門都是如此的,等過了門便好了。”
都是如此的嗎?
看來是她想多了。
小香香安慰自己,可是驀然,她腦子裡火石電光之間又想到了少爺。
少爺……這幾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