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風樓來了……
還帶來了他的船隊……
招呼都沒有打。
這一下子,所有人鬆了口氣。
朱棣的臉色稍稍緩和了那麼一點點,這只是因為那個失蹤了很久的傢伙突然出現,實在教人鬆了口氣。
而且……這傢伙無論如何也算是信守承諾,居然是真的帶了船隊來了。
這讓朱棣很是欣慰,朱棣是個多疑之人,一個多疑之人難免就會將人性往最壞處想,有時他自己都會覺得郝風樓這個傢伙承諾造船不過是為了抵消龍江船廠被燒的把戲。這種小心思,朱棣當然瞧得出。
可是想不到這個傢伙居然當真造了船來,單憑這一點,無論那船的規模大還是小,朱棣都足以欣慰了。
人心最是複雜,而最複雜的就莫過於朱棣,朱棣的喜怒往往有些超脫常規,而這一點,解縉是沒有預料的。
解縉認為,只要將大食人引來,將這大船放在了龍江,陛下即便不去看,可是也會有耳聞,以陛下的心思,即便郝風樓拿了船來敷衍,多半也要勃然大怒,少不了治郝風樓一個罪不可。
而他沒有預料到的是,交趾叛亂了,而郝風樓蕩平了叛亂,至於天子,所想到的卻是郝風樓不但平寇,還要造船,本就分身乏術,能造出船來,無論大小和規模,都已實屬難得,令人欣慰。
一聽到船隊,殿中的大臣們各懷心事。有人鬆口氣,覺得似乎來了一個臺階,不管怎麼說。這大食使節的事鬧到如此地步,本是沒有迴旋餘地,而如今,卻總算是有了順竿子往下爬的機會,把注意力一轉移,事情就好辦了。
而對太子朱高熾來說,卻是狂喜。
他所擔心的並非是天朝的面子。這個面子畢竟還沒丟到他的頭上,他欣喜的是郝風樓回來了,而且還帶了船回來。眼下朱棣震怒,一旦郝風樓的船真如那胡祿所言是一些舢板,不值一提,那麼朱棣即便震怒。這股子火氣終究還是發在郝風樓的身上。畢竟這大食使節如此倨傲。所憑藉的無非就是大船而已,這些大船確實使人對大食的國力不敢小覷,假若當時,郝風樓不是惹得龍江船廠毀了,中斷了朝廷的造船大業,朝廷又怎會如此沒有底氣,而遭受這胡祿的輕侮?
今日出奇安靜的人很多,其中就有楊士奇。楊士奇天生聰慧,年幼時卻是家庭貧寒。父親早逝,更為孤兒寡母的生活雪上加霜,因此其母改嫁,楊士奇成為了別人的繼子。
一般來說,這楊士奇本也是江西人,理應會融入進解縉這些人中去,畢竟是同僚加同鄉,免不了更親近一些。可是楊士奇不同,解縉這些人都是出自書香門第,他們的出生大致相同,無非就是自幼受到了培養,自幼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年長一些,便隨長輩四處拜謁前輩,也會和一些同樣的子弟結交,就如解縉和已經獲罪的胡廣一樣,他們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打過交道,甚至科舉時都是結伴而來。
楊士奇家貧,他自然不會享受到這樣的待遇,更不可能和這些公子哥們結交,他是苦出身,素來受別人排擠,所以對這同鄉之誼早就看淡了,等他金榜題名,雖然許多同鄉登門,慢慢與他親近,只是楊士奇卻顯得並不熱絡。
他非常清楚,自己和這些人不一樣,他的道路比他們更加艱辛,所以他顯得很是特立獨行。此時,楊士奇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朱棣的身上,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陛下所流露出來的欣喜,只是這欣喜又憤怒的情緒交雜在一起,有一種難以琢磨的意味。
至於太子,似乎也輕鬆了。而解縉……
楊士奇的相貌平淡無奇,一雙眸子也不如別人那樣銳利,可是這雙平淡無奇的目光卻彷彿能看透人心。
而解縉此時的表現只有一個,那便是複雜。
他似乎是巴不得郝風樓帶著他的破船而來,顯然是期待已久,陛下畢竟在盛怒之中,本就為大食人而震怒,郝風樓若是再來丟大明的臉面,說不準郝風樓就徹底完了。可是……顯然解縉又有點難以把握朱棣的心思,是以顯得喜怒不定。
楊士奇沉吟片刻,似乎想到了破局的辦法,旋即,他站出班來,正色道:“陛下,微臣有一言啟奏。”
朱棣終於開了金口:“卿家但言無妨。”
楊士奇正色道:“臣聽說交趾叛亂,錦衣衛僉事奉旨平叛,立下大功,陛下聖明,向來進善懲奸,如此大功,振奮人心,解我大明南疆之患,可謂勞苦功高。如今郝風樓既已抵龍江,功臣還朝,陛下何不親迎,以示尊榮,如此,郝風樓必定感激涕零,而天下臣民也必定歡欣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