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閣裡一片寂靜。這一手確實厲害,看上去好像漫不經心,實則卻是殺人利器。
他們料定郝風樓只是敷衍其事,無非是討好賣乖,先許諾了造船,爭取到了宮中的原諒,而下一步則是造出幾十條船來隨便交差。
在他們看來,郝風樓這個傢伙確實是工於心計,連這樣的手段都能想到。
而解縉見招拆招,將這大食人祭出來,須知這大食的商賈遍佈天下,對這航海的經驗最是豐富,至少在這個時代算是空前絕後,從大明乃至於英倫都有他們的蹤跡,他們壟斷了東西的貿易,融匯了世界的各種造船技藝,其海船的建造雖不敢說獨步天下,至少也有他們的犀利之處。
此時邀大食人來南京,將他們的艦船往南京城外一放,那郝風樓還好意思拿那些小舢板來敷衍其實嗎?這種事最怕的就是比,陛下先看到大食人的船,必定會先是讚歎,旋即心裡又有幾分羨慕,他可是大明天子,中王之王,至少在這裡的認知裡,當今皇上理所應當乃是天下的共主,搓爾小國,他們的艦船豈能和大明媲美?
假若這時候,郝風樓再將他的破船送來,後果會如何?
幾乎可以想象,這位愛面子的天子第一件事便是羞怒難道,這個面子可是實實在在的丟了,甚至會生出一股對郝家怠慢王命的懷疑,假若這時候,解縉等人再在一旁提點幾句,說一些‘火上加油’的話,那麼這郝風樓即便是不遭殃,自此之後只怕也得乖乖的回他的安南玩泥巴去了,這輩子都別再想出來。
解縉一番話道出來的時候是舉重若輕,實則卻是狠毒無比。
以至於夏元吉和宋禮二人都覺得過份。
不過他們素來對郝風樓嫌惡,此次又讓他們氣得不輕,這時候倒是沒有提出什麼意義。
解縉莞爾一笑道:“我依稀記得到了七月。各國的使節就要入京了,哎……自大明徵安南之後,我大明國力之鼎盛,已讓蠻邦紛紛側目。再不敢對天子敷衍其事,今年要入貢的藩臣實在不少,除了朝鮮、倭國之外,真臘、呂宋、琉球等國亦是打算派遣使節,到時候還真是一番盛會,咱們朝廷固然是要以禮相待,好教藩臣們看看我大明的國運昌隆,使他們生出嚮往之心,諸位,這事要提早準備啊。”
他話鋒一轉。突然說到了入貢的事,看上去和先前說的話沒有任何關聯,可是這話兒細思恐極,眾人一聽,旋即恍然大悟。忍不住對解縉的手段更加有了幾分見識。
正好這些使節入京,而這時候,大食人的艦船就在秦淮河,蔚為壯觀,郝家若是恰好也拿了他的船來,卻是連大食人的船隊都不如,使節們一看。會怎樣想?
陛下得知使節們看了,又會怎樣想?天子可是很愛面子的,藩臣對大明什麼看法,對他這個天子有什麼看法,一直都是陛下較為看重的事,畢竟這關係到了天子合法性的問題。要加強合法性,一方面需要春秋筆法,修改史記,另一方面,也要營造萬國來朝的盛世之象。而假若因為這艦船的事,使各國藩臣對大明頗有微辭,甚至是生出譏誚之色,惱羞成怒的天子,就真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了。
這世上的事只要運用得巧妙,刻意營造出那麼幾個巧合,便能使人對同樣的事,看法完全不同,假若沒有大食船隊,郝家即便送來的真是舢板,只要巧言令色幾句,天子說不準也要感動一番,畢竟人家自己出錢出力,雖然他孃的是微薄之力,可終究沒花朝廷一個銅板。可是有了大食船隊,多半便會心生厭惡,你們是怎樣辦事的,朕將這樣的大事託付給你們,你們就這般敷衍了事?你們的心裡還有沒有朕?你們當朕是傻子嗎?豈有此理,平時待你們不薄,極盡寵幸,你們就這樣讓朕大失顏面,讓朕受天下各國嘲笑?
眾人會意了,可是卻都一副裝糊塗的樣子,只是淡笑,自然便有人將話題轉到了別處,大家的心情好了許多,少不得提一提明年的恩科,說一說近來一些士林的笑話,相談甚篤之後,夏元吉和宋禮自是告辭,不經意之間,一場風暴便悄然醞釀,參與這件事的人未必就是鐵板一塊,可是大家不約而同地在這件事上悄然的推上一把,顯然這個新近竄起的郝侯爺已經足以使人忌憚,使人忍不住要狠狠給幾分顏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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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在算計郝風樓,而郝風樓此刻自也不會放過整人的機會。
得了天子的準允,他很快抵達了詔獄。
其實和外人所描繪的不同,這詔獄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