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南京城宛如蒙上了一層輕紗,霧色皚皚,遠處就是東安門,紅色的宮牆在朦朧晨霧中隱現出輪廓。
晨曦透過濃霧灑落下來,天光並不亮,卻帶著幾分朦朧清雅。
而東廠儀門上還滴淌著露珠,那晶瑩剔透水露落在人的身上,使人心曠神怡。
天是好天氣再加上那悽婉的曲兒,直教人愕然察覺,如若置身於仙境。
可是王安的身子都冰涼了。
他駐足不動,耳朵豎起來,再聽那聲音在唱:“一口飯噎的我險些喪命,謝上蒼恩賜我重見我娘,老婆婆你不必寬心話講,媳婦我頓刻間命喪雲陽,永不能奉甘旨承歡堂上,永不能與婆婆熬藥煎湯,心兒內是難捨父母思養,要相逢除非大夢一場……”
王安喜歡聽戲,或許是因為宮中的貴人們喜歡,所以煩悶時,總會叫人安排,而宮裡的太監呢,平素也沒什麼娛樂,遇到聽戲的場合,都巴不得去伺候,趁機旁聽。
王安是小內官的時候就對這戲曲喜愛的很,等到發跡了,偶爾出宮,也會有宮外的徒子徒孫安排一些戲班子來唱,京師的那些個名伶,他曲著手指頭都能數出來,至於那些曲兒,王安更是如數家珍。
今日這唱的,便是《竇娥冤》,王安一聽便能聽出來,瞧這唱功,多半是左近的薛家班的紅菊唱的,紅菊姑娘唱的竇娥冤最好,各家府上都是公認,若是以往,王安真恨不得打著拍子,搖頭晃腦,好生欣賞這紅菊姑娘的唱功。
可是現在他的身子卻是僵住,老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清晨的時候聽曲兒,其實也不算大煞什麼風景,可問題在於,他孃的這裡不是府上的後院,也不是酒肆聚會之所,這裡是東廠啊。
王安怒了,這群狗東西,大清早叫人來唱曲,這要是傳出去,東廠還有臉面麼?這不成了兒戲一般?
越想,王安越是怒不可遏,誰見過哪家衙門請戲班子來唱戲的,東廠就更不必多言,這是唱戲的地方麼?
他加急步子往裡走,幾個門丁見了他,連忙行禮,王安卻是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徑直進去。
有番子遠遠看到他,連滾帶爬的跪在道旁,口呼:“見過督主。”
王安的步子卻是更急,無暇他顧,只是拉長了臉,進了大堂。
那百戶陳江聽到動靜,也是飛快出來,差點和王安撞了個滿懷。
這時候那邊還在依依呀呀地唱:“又聽得法場外人聲吶喊,都道說我竇娥冤枉可憐!雖然天地大無處申辯,我還要向蒼彎訴苦一番……這官司眼見得不明不暗,那贓官害得我怨氣沖天;倘若是我死後靈應不顯,怎見得此事我怨氣衝澤楚州要叫它三年大旱,那時節才知我身負奇冤……”
唱曲的女聲還在不斷的拉長調子,帶著使人扼腕的魔音,曲聲更加悽切,似那春雨雨絲一般綿綿不絕。
“督……督主……”見到了王安,陳江慌忙後退一步,正待行禮。
“啪!”一個耳光直截了當的摔在陳江臉上,陳江立即瑟瑟作抖的拜倒於地,期期艾艾的道:“卑下該死!”
王安眼睛紅了:“你也知道該死?這該死的曲子是誰唱的,這是什麼地方,容得這樣撒野,你……你……你……瘋了麼?東廠的笑話還不夠?還不夠麼?”
陳江心裡叫苦不迭,卻又大氣不敢出,好不容易斗膽道:“這……這是……”
曲聲轉而高亢,卻是一下子壓住來了陳江的話,只見陳江不斷張口,卻是一點聲音都沒有,就如默劇中的丑角一般,顯得荒唐可笑。
王安氣得一腳將他踹開,惡狠狠的動了嘴皮子,直接步入大堂。
陳江心窩子被這一腳踹的不輕,卻是一點都不敢大意,二話不說,翻起身來,依舊跪地,卻是膝行尾隨其後。
好不容易等到曲聲告一段落,陳江才哭訴:“督主,您可來了,下官……實在是萬不得已啊……那郝風樓,端的是狡猾無比,老奸巨猾之甚,卑下……”
他已不敢耽擱了,一五一十,將事情說了一通。
王安聽的肺都氣炸了。
他早就預料郝風樓這傢伙不是省油的燈,可是萬萬不曾想,人家當真把自己當成了大爺。
想到這裡,王安氣得發抖,這他孃的都叫什麼個事兒啊,明明捱打挨砸的是自己和東廠,怎麼突然就好似東廠做了虧心事一樣。
可是……
王安一轉念,又覺得那郝風樓不能留這兒了,得趕緊趕走,東廠雖能緝拿妖言謀逆不法之事,可這並不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