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這一次你死我活,何建興便是再蠢,也清楚他已徹底得罪了太子、解縉人等,更知道,自己已是自絕於清議,至少在這金陵,他已成了過街老鼠。
但凡如此,既沒有賣乖討好的可能,那麼也唯有破罐子破摔了。
何建興知道自己能在這尚書的位置上是依靠什麼力量,知道也懂的自己理應做什麼,該怎麼做,才能鞏固自己的地位。
於是乎,他走馬上任,立即便開始力排眾議,預備遷徙人口了。正因為此事,古樸才完蛋,這戶部之中,何建興這代任的尚書既然決心將此事做下去,那麼,誰敢反對?
一場浩浩蕩蕩的遷民運動便拉開了帷幕。
江西、閩粵、雲貴各省的民戶本就都是在冊的,不過在冊的民戶,何建興並不打算動,他的目的卻是在逃戶上頭。
洪武開始,大明實施的乃是極為嚴格的黃冊制度,所有人都必須編入戶籍,從民戶到樂戶、兵戶乃至於醫戶、匠戶等等,劃分之細,可謂前所未有。
只不過制度是制度,可是由於戶籍森嚴,有許多嚴苛的要求,如此一來,反而導致逃戶人漸多了起來。
這其中,在福建、兩廣、雲貴等地最是嚴重,因為那兒本就是人多地少,土地亦是貧瘠,若是按照朝廷的規定,一旦糧食減產,怕大家早就餓死了,為了不餓死,只能逾越自己的戶籍。去做一些別的營生,又或者,直接流竄出去。
逃戶和流民。也就出現,在江西、兩湖和江浙一帶,這種事其實並不多,大抵是因為這兒較為富庶,朝廷的管制也更為嚴格,而其他地方,問題卻是極為嚴重。其中最重要的是,在這逃戶背後,卻有一條至上而下的利益鏈條。
這其實就是整個大明王朝的縮影。朝廷嚴令禁止的事,反而就成了士紳集團們謀取利益的手段,就如逃戶,往往收容逃戶最多的。卻是這些士紳。理由嘛,無非只有一個,就是逃戶從鄉中逃荒出來,走投無路,尋常人家,哪裡敢收留,畢竟一不小心,就可能遭來滅頂之災。可是士紳們卻是不同,他們在官府有關係。不怕有人刁難,而對他們來說,逃戶往往比民戶僱傭起來價格更低,只要保證他們餓不死,便可讓他們乖乖給你做活,反正他們也無處可去,即便是隨意打罵、凌辱,甚至是打死,也沒什麼關係。
因而逃戶問題,說穿了就是士紳的問題,同樣一個道理,朝廷嚴禁出海,士紳們則因為有特權,便可以出海,別人都出不得,偏偏自己能疏通關係,便達到了壟斷的目的。再有行商,大明朝對商賈極為不友善,一般的人家,行商幾乎等同於找死,隨便得罪了一個縣中小吏,都可能讓你家破人亡。士紳卻不同,他們往往退居幕後,抬出個人物出來做買賣,他們提供關係,臺前的人為他們積攢財富,有了關係,才能保證掙來的錢財不會被人搶奪,不會隨意被沿途關卡吃拿卡要,因而在這朝堂之上,哪一個大臣的背後沒有那麼一個商號,這些商號看似和他們無關,可是走南闖北,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他們的關係,誰敢刁難。
這也多虧了洪武他老人家,因為種種的金陵,卻等同於給這些可以無視禁令的人一個壟斷的發財捷徑。其實他們未必就是賤商,因為他們的小舅子、三外甥和七舅老爺們,多半都在經營著商號,每年將大把大把的銀錢送進他們的府上,他們賤商,賤的只是平民的商賈,是以諒山為首的一批商人,而絕非歧視官商。同樣的道理,他們也並非支援禁海,他們禁的只是尋常下海販貨的百姓,因為禁了他們,自己有本事疏通關節,自然而然,會有自己的代理人將貨物送到天下各處,也正因為這樣的壟斷,同樣一匹絲綢,可以獲得數十上百倍的利潤。
逃戶大抵也是如此,對於逃戶,他們自是口誅筆伐,恨不得將這些無視朝廷法令的刁民個個剝皮充草,可是話又說回來,收留逃戶最多的,怕就是他們的親戚和朋友了,其實這並不矛盾,逃戶可以逃,別人卻不能收留,若是人人可以收留,逃戶們有了去處,自然而然也就有了議價的資本,可是逃戶別人不能收留,想要活命,想要不被官府捉拿,就只能進我的門,那麼自然而然,逃戶在他們眼裡,便形同了畜生,甚至價值比畜生還要低廉,足以供他們盤剝。
所以何建興第一件事,就是清查人口,可是要清查人口,卻並不容易,畢竟地方官吏,大多與士紳是穿一條褲子,再如何下批文去,人家怕也只是敷衍了事。
既然如此,那麼就唯有釜底抽薪了,戶部這兒擬了一個章程,宮中已經批了,就是所有的逃戶和流民,但凡是願意出來投案的,都可以重新編為民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