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興感覺最近的氣氛有些不太對頭。
他總覺得,部堂大人看他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只是他一時想不明白,而是今日一清早,本是部議。
所謂部議,其實和廷議差不多,只是會議只侷限於戶部罷了,無非就是匯總一下近來的工作,部堂大人做一些指示,指明一些方向罷了。
這戶部上至部堂,下到侍郎、郎中、主事的人都已三三兩兩的到了。
何建興資歷高,自是坐在部堂左側的位置,此等部議,他是不打算發言的,部裡的事,他也儘量是能免則免,這便是佐二官的悲哀,尤其是他這等資歷比部堂大人還要老的佐貳官那就更悽慘一些了,事情做多了,話說多了,就不免讓人覺得自己懷有什麼心思,可是做的少,又覺得你在消極怠工。何建興帶著無奈,看著熙熙攘攘來了的同僚,心裡既有些蒼然,又替自己有些悲哀。
他的年紀其實已是不小了,這一次沒有升任尚書,怕是這輩子的前途也就到此為止,再過個七八年,多半也就到了告老還鄉的年紀,反觀古部堂,卻是春風得意,位極人臣,風光無限。
照例,各個郎中和主事,都是要回報今日工作的,大家都懶洋洋的聽,無非就是賑災,就是漕糧入庫的事,何建興懶洋洋的聽,昏昏欲睡的樣子。
倒是這時候,郎中文鏡出來,道:“上年的部裡的核算。竟是一分不差,下官仔細核查了一下,卻是發現。許多州府地錢糧,竟有效仿洪武年的空印……”
大家一聽,頓時都打起精神,所有人眼眸中都掠過了錯愕,看著文鏡。
空印……
所謂空印,其實就是部裡的一個潛規則,比如廣西柳州府。他一年的收成還有徵的糧稅以及途中的損耗幾何,按理,都是需要先報到部裡來的。可是柳州山長水遠,府裡辦事人員往往都需擬好公文,然後讓知府大人蓋了印,而後趕到了京師。戶部這邊一核算。問題出現了,賬目對不上。
賬目對不上有很多的原因,可能是因為近來河水暴漲,錢糧運輸的途中,損耗多了一些,又或者有其他的因素。
總而言之,戶部這邊有本帳,這本帳跟你的公文對不上。那該如何?對不上帳,錢糧就不能入庫。那麼,你就請回吧,把帳算清楚了,咱們再來。柳州的辦事人員只能回到柳州,繼續對賬,而後在擬公文,知府大人再繼續蓋印,讓辦事人員繼續前去戶部。
這來來回回的折騰,本來交通就有所不便,打幾個來回,從柳州到金陵,一年半載就過去了。
於是大家都覺得麻煩,既然麻煩,那麼就有人想到了個好辦法,那便是辦事人員並不擬定公文,而是先讓知府大人蓋一個空印,辦事人員入京,尋到戶部的人員,然後直接拿著戶部的賬目填進自己的公文裡,如此一來,戶部的帳對上了,府裡的帳也並沒有差錯,皆大歡喜。
這個潛規則,戶部的人哪個不是門兒清,就因為這個空印的事,當年洪武皇帝在得知之後,還勃然大怒,弄出個空印案來,株連了不少人。
太祖皇帝之所以殺人,便是覺得這些官吏奸猾,要狠狠殺一殺風氣,因而在空印案爆發之後,大家確實消停了,再不敢造次,只是這件事的問題依舊還在,於是到了建文年間,空印之事,又開始死灰復燃,便是到了現在,空印之事,其實又早已氾濫成災。
現在郎中文鏡竟是突然說核查出了空印之事,頓時讓所有人不敢等閒視之。
傻子都知道,空印的事是違法亂紀,而且洪武年的空印案還相隔不遠呢,有多少人頭落地?這空印之事,大家若是都不說,自然沒什麼關係,可是真要提起,那也絕對是要命的。
主管地方錢糧核算的,一直都是侍郎何建興,文鏡提起此事,顯然是項莊舞劍,分明是衝著何建興去的。
何建興有些錯愕。
作為侍郎,在他主事的期間,確實放鬆了空印的管制,這當然是因為地方的辦事人員確實不易,而且這般來回的折騰,錢糧入不了庫,也不是辦法,戶部的工作,也會帶來諸多的不便,況且當年夏元吉在的時候,自己可是請示過夏部堂的,夏部堂也曉得這裡頭的問題,因而也確實讓他適當的放鬆一些核算主計方面的事。
可是現在,何建興卻是冷汗淋漓,這事兒說大是大,說小是小,沒人提起來,就什麼事都沒有,可是有人大張旗鼓的將這潛規則公佈於眾,自己就危險了。至於夏部堂曾經吩咐下來的事,他能怎麼說,能誣賴到夏元吉的頭上?夏部堂聲譽如日中天,自己若是攀到夏部堂頭上,這天下的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