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不只是紡織廠混成這個熊樣兒，縣裡虧損的工廠絕對佔大多數，像機械廠這樣能夠盈利的簡直是鳳毛麟角，很多工廠是幹一天虧一天，還不如不幹呢。

即使市場上再缺各種工業品，由於價格已經被定死了，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工廠缺乏生產的動力和活力，並且，就算是虧損的工廠，照樣也有政府來補貼，維持工人的工資和工廠的運營，所以工廠領導很多也是當一天的和尚敲一天的鐘，得過且過不思進取，而工人們呢，則是巴不得沒事做照拿工資，哪怕是幹活的時候也沒有多積極，能偷懶就偷懶，反正幹再多也不可能加工資，那麼何必那麼拼呢。

王大力剛當上紡織廠廠長的時候，也是躊躇滿志心懷天下，想要大刀闊斧的改革，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偉大事業，成為像哥哥一樣牛比的人物，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幹，最關鍵的問題就是，沒錢。

因為沒錢，就買不了新機器，買不了新機器就提高不了工作效率，提高不了工作效率就提高不了良品率，提高不了良品率就節省不了製造成本，節省不了製造成本就還是幹多少虧多少，簡直要虧到了姥姥家了……

然而無論王大力如何鬧騰，王洪軍也拒絕給紡織廠買新機器，這可是一大筆錢，別說縣裡壓根拿不出來，就算拿的出來也絕對不能拿，基本上執行十年以上的工廠，機器都需要換代了，縣裡一直苦苦的壓著，畢竟給工人發夠工資和糧食，已經是捉襟見肘了，還得向上面伸手。

如果這些廠子在紡織廠的帶動下都鬧騰起來，不僅會引起巨大的動盪，還可能會使縣裡小心維持的經濟形勢全面崩盤，這絕對不是一個王大力和王洪軍可以背的起的罪過，基本上所有人都得遭殃，然而最終最受苦的依然是廣大的勞動人民。

機械廠活得那麼滋潤，是因為有國家政策的特殊照顧，其他的廠子想和它較勁，實在是沒有必要，也沒有那個能耐。

王大力那顆為國為民為廠子的赤子丹心，被現實迎頭澆了一盆冷水，也認識到哪怕是縣裡的一把手也有自己的難處，並不能給他想要的幫助。

只是，在灰心喪氣放飛自我得過且過之時，終究還是有些意難平啊，於是見到一帆風順的機械廠周廠長，王大力是那個嫉妒啊那個眼紅啊，不噁心他一下為難他一下，簡直是不能好了。

周廠長知道這些嗎？當然知道，所以他千方百計削尖了腦袋也要擠進機械廠，從基層做起，靠著自己的努力，以及貴人的幫助，一步一步爬上了廠長的位置，其中的辛酸苦楚，完全不能向外人道來，從他那寸草不生的地中海，差不多就能看出來了吧。

還不到五十歲，就禿成這個樣子，人家不要面子的嗎？人家很傷心很心酸很難過的好吧，哪像王大力啊，完全就是好東西吃多了頭上油脂太旺盛，才會禿成那德行。

周廠長得意嗎？其實並不得意，機械廠可不是紡織廠，競爭壓力大的可怕，光虎視眈眈的副廠長，就有四五個，個個都死死的盯著他，等著他犯了錯，將他一腳從廠長的位置上踢下來，換自己上去坐。

他周誠實倖幸苦苦的努力那麼多年才苦盡甘來得償所願，如果就這麼被人踢下來，那他這麼多年的忍耐這麼多年的算計這麼多年的明爭暗鬥，就全都白費了，所以他一絲一毫都不能鬆懈，哪怕累死在這個崗位上，也不能讓任何人有機可乘！

所以，他其實是很嫉妒王大力的，哪怕他是個一無是處的傻瓜，只要有他哥哥在，他就能輕輕鬆鬆的在紡織廠廠長這個位置混下去，混到死都可以，而唯一和他有競爭關係的副廠長，又是一個快退休的糟老頭子，平時根本不管事了，紡織廠幾乎就是王大力的一言堂，這簡直是周誠實無論怎麼羨慕都羨慕不來的，看著王大力那麼悠閒那麼肆無忌憚的樣子，周誠實簡直都要嫉妒瘋了，見面如果不懟他兩句，簡直是不能好了，好不了了！

王大力和周誠實互相羨慕互相嫉妒，簡直是相愛相殺的一對宿命冤家，然而吵歸吵鬧歸鬧，他們之間的矛盾從來沒有脫離王洪軍的掌握。

只因為，他們都是王書記一步一步提拔上來的，是王書記的絕對親信，如此對立，反而能起一個相互監督相互促進的作用，是王書記樂意看見也有意放縱的結果。

默默觀察了這麼久，其實王書記對倆廠長之間的扯皮一點興趣都沒有，天天看都看膩了，哪怕倆人是抱在一起打起來，他也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

王書記反而是一直在觀察趙成的反應，發現他面對領導莫名其妙的撕逼，不僅沒有一絲慌亂和害怕，反而遊刃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