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馬累了能休息,我們連牛馬都不如!”程陽拖著哭腔抱怨,“一個人管十幾張床,是人乾的活嗎這!”
林爾善不知如何安慰,因為他自己也管十幾張床,只能拍拍他的肩:“辛苦了。”
“今天那個7床割腕自殺,我還得給他做心理疏導,我容易嗎我!”
林爾善一驚:“自殺?”
“對啊,就是之前化工廠火災的那個,倖存者。”
“是他!”林爾善忙問,“他現在怎麼樣?”
“在醫院裡自殺,還選了割腕這種笨辦法,當然是沒成功。但是人看著挺抑鬱的,像是不想活了。”程陽嘆氣,“愁死我了!”
割腕,影視劇中經常出現的橋段,因此被人誤解為自殺的有效手段。然而,如果這種手段真的有效,又怎麼會活躍在大眾視野裡呢?
事實上,割腕只能損傷到人體的淺靜脈,失血速度比醫院抽血化驗還慢,比起結束生命,更適合以“自殺”作為要挾手段、達成某種目的,對內比較安全,對外比較唬人。
但是對於醫學知識匱乏的人來說,這麼做了,便是真的想尋死!
“7床是吧?我去看看!”
急診科病房內,傷者躺在床上,身上大面積地綁著繃帶,林爾善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他瞥了眼床頭牌,患者名叫董少剛,47歲,燒傷的同時伴有應激障礙和自殺行為,因此被密切觀察著。
“董老師。”林爾善輕手輕腳地走到他床邊,瞧見他手腕上的繃帶,抿了抿唇,緩緩道,“我是燒傷科的林醫生,之前來看過你,你還記得我嗎?”
董少剛只是瞥他一眼,便移開視線,繃帶縫隙裡的眼神空洞而滄桑,看不到一絲生的渴望。
“為什麼要這樣?”林爾善見狀,焦急地攥緊雙拳,“不是說好了,要好好活下去嗎?”
在他身後,程陽小聲提醒:“今天來了一幫人,氣勢洶洶的,可能是工廠的人找他索賠。他就是個農村來打工的,沒什麼積蓄,可能一時想不開,就……”
林爾善點頭表示理解,轉向董少剛,放緩聲線:“董老師,請不要太悲觀。工廠起火是一場意外,或許他們存在消防不過關的情況,這樣就不完全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你不需要承擔全部費用的。”
董少剛目如死灰,一動不動。
他的話沒起作用,林爾善換一個角度勸說他:“而且,你也要為孩子著想啊。哪怕是為了兒子,也不該這麼衝動吧?”
聽到這句話,董少剛肩膀劇烈地一聳,接著雙眼緊閉,眼角滲出一絲晶瑩。
反應這麼大,看來兒子對他來說很重要。
林爾善正仔細觀察他的反應,忽然被程陽扯住衣角。
程陽拉著他來到病房外,小聲說:“他一直就這樣,跟他說什麼都不聽,油鹽不進,一提他孩子就哭。我猜,他可能是覺得自己背了一屁股債,虧欠兒子吧!”
林爾善眉頭緊鎖。
“挺心酸的,累死累活半輩子,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看林爾善始終耿耿於懷,程陽開解道,“林醫生,這種事咱也沒辦法,我們只在職責範圍內竭盡所能、無愧於心就好了,至於其他的……人各有命,咱們沒法干預別人的因果。”
林爾善緩緩點了點頭,無奈苦笑:“你說得對。如果他缺乏某種營養,我們可以給他補上。但他的病根在於缺錢,這就不屬於醫學範疇了。咱們只能先密切觀察,安定什麼的都備著,別再出了不良事件,必要的時候精神科會診吧。辛苦了,程陽。”
“好嘞,林醫生,放心吧!”
聽到這個稱呼,林爾善莫名想起高燃對他說過的話,微微一笑:“同事們都叫我小林哥,你也這麼叫吧。‘林醫生’這麼官方的稱呼,聽著怪生疏的。”
“好,小林哥!”程陽咧嘴笑起來,接著想到了什麼,抿了抿唇,鼓起勇氣似的,“小林哥,高中的事……對不住啊。我們沒有惡意的,只不過是那時候太小,容易被環境影響……不,我不能找藉口,就是我們對不起你。”
“沒關係,都過去了。”林爾善溫柔地笑了笑,“而且,我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我該回科裡了。”
“嗯。”程陽點點頭,“有空常聯絡。”
林爾善笑道:“以後可能會經常見面吧。”
“哈哈,也是。”
程陽提到的往事,林爾善確實不在意,滿心想著的,都是董少剛的處境,心事重重地回到燒傷科。
高燃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