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不以為意笑道：“近來事多，忙瘦了。”

&esp;&esp;她轉身拉著趙野，上炕對坐噓寒問暖。趙野由懷裡掏出一方包好的巾子，遞給薛媽媽。

&esp;&esp;“我媳婦說白住您的房子過意不去，這幾日趕著繡了幾條帕子送您。”

&esp;&esp;“這孩子有心了，”薛媽媽問道：“她在京城住得慣嗎？”

&esp;&esp;“住得慣，”趙野忍不住微笑，“就是每天買菜肉疼。在鄉下遍地野菜，她還弄了菜圃，吃都吃不完；在京城，瓜果菜蔬樣樣得花錢。”

&esp;&esp;薛媽媽道：“那孩子既然肯種菜，要不這麼著，你們把後院空地闢作菜圃。那地方大，只作晾衣服用，原就可惜。”

&esp;&esp;“好，我家去跟她說，她肯定開心。”趙野笑道：“這人愛開源節流，正盤算進繡莊做繡娘，接大件繡活掙更多銀錢，知道繡莊管午飯茶點，更心動了。”

&esp;&esp;“自食其力是好的，不過成日做繡活，久視傷血，久坐傷肉……”薛媽媽忽然打住話聲，凝睇手下攤開的繡帕。

&esp;&esp;原婉然所贈一沓繡帕皆用上好緞子，質地光滑細緻，迭在頂端的一條是葡萄紫，色澤穠豔貴氣，帕角繡一簇帶葉紫藤，綠葉紫花深深淺淺，葉子夾雜櫻草、雪色，顏色富於變化，讓整個繡樣鮮亮靈動。

&esp;&esp;趙野道：“我媳婦說，四合院適合庭院栽種的花樹多了去，您獨獨挑上紫藤，必然極喜歡它，便選它做花樣。”

&esp;&esp;薛媽媽默然，半晌頜首，緩緩道：“我家——老家，不是天香閣——後花園有塊地兒叫‘宜陽春’。在那兒，曾祖父親手種下幾十株藤蘿，搭上廊道架子，讓藤蔓緣架而上。每年春晚花開，紫藤累累，鳥語花香。遠處看時，花廊藤花披垂，一重紫接一重紫，彷佛重重煙霞。人人都說薛家藤花廊像仙境，美不勝收，我打小看慣了，只道是尋常。”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直到那年春天，有一天……”

&esp;&esp;薛媽媽的語聲消失在靜默之中，淺淺綻開一抹笑靨，神氣恍惚而溫柔。

&esp;&esp;可不多久，她回過神來，放眼室內景物，驟然意識自己現如今身在何處，臉上夢一般的光輝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淒涼慘笑。

&esp;&esp;不過那點失意隨即泯沒眉間，剎那她恢復常色，轉換話鋒。

&esp;&esp;“黃昏了，餓不餓？想吃什麼，我吩咐廚房做，另外準備點心，你家去時帶走。”

&esp;&esp;“廚房有什麼就上什麼，別費事。——對了，點心給我甜的。”

&esp;&esp;薛媽媽奇道：“你素來不吃甜食，改口味了？”

&esp;&esp;趙野見問，答案其實很簡單，臨出口卻莫名其妙在舌尖煞了一下，才說：“我媳婦喜歡。”

&esp;&esp;“好，好，懂得疼媳婦就好。”薛媽媽點頭笑道，又叮囑：“以後你不是一個人了，凡事要叄思而後行，多想著媳婦，再不可要幹什麼便幹什麼，凈由著自個兒性子來。”

&esp;&esp;趙野滿口應承，薛媽媽盯著他青春煥發的面孔，嘆道：“光陰如箭，這會兒你都成家了。”

&esp;&esp;她笑嘆：“當年教你說話，你總不開口，我可發愁了，想你這孩子是不能說話呢，不肯說話呢？”

&esp;&esp;“後來媽媽見我口才便給，才智過人，不愁了吧？”

&esp;&esp;薛媽媽佯嗔瞪他一眼，“照愁不誤，怕你聰明反被聰明誤，性子又落拓，越發煩惱了。現如今討了媳婦，我可以稍微放心了。那孩子依你提過的為人處事，還有她刺繡的心思，想來性子細膩體貼，有她在你身邊照看，壞不了。孩子，媳婦既是好媳婦，要珍惜，善待人家。”

&esp;&esp;“我沒道理待她不好。”趙野說：“她很可愛。”

&esp;&esp;薛媽媽一臉欣慰，偶然動念，因問道：“將來韓一回來，她跟誰過？”

&esp;&esp;“自然跟大哥回翠水村，”趙野不假思索答言：“她喜歡的是大哥，不是我。”

&esp;&esp;薛媽媽眉尖微攢，“那你……”

&esp;&esp;“我偶爾回鄉下找他們，便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