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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吉林思怒氣未消，他家大人頭髮烏黑，這幾天都冒出星白了。少年白頭，如此變化，哪裡是沒情分的人所能有？大人是眼淚往肚裡流啊。

&esp;&esp;那位趙官人將韓趙娘子當成命根子，大人又何嘗不是將她看做心肝肺腑？

&esp;&esp;按吉林思想來，他寧可瘋了，也好過像韓一那般，清清醒醒承受生離死別之苦，每天時時刻刻受鈍刀子割肉，一寸寸凌遲。

&esp;&esp;對於灶間裡外的風波，韓一置若罔聞。

&esp;&esp;原婉然不在了，世間的暄囂於他失了意義。

&esp;&esp;韓一端起碗小小啜了一口葡萄汁液，未熟的葡萄酸澀遠多於酸甜，還夾雜草木灰燼的渣滓和礆水味。因為發現這葡萄漿液發現得晚，縱使後來冰鎮了，難免有些酸敗。

&esp;&esp;他將它含在嘴裡，比吃著瑤池瓊漿要珍惜千萬倍，戀棧著不捨得就此吞下。

&esp;&esp;因為往後再也不會有了。

&esp;&esp;惦記著給他做合口甜菜的小阿婉不在了。

&esp;&esp;當他暫時料理完手頭喪葬事務，得空到灶間一轉，當即明暸原婉然生前最後一段時光在做什麼。

&esp;&esp;她在替他做攝裡別。

&esp;&esp;他的小阿婉愛惜物資，縫製衣裳鞋腳，用線都裁度著尺寸剪取，儘量不浪費留下線頭兒。這樣的人兒卻捨得為他買下再便宜也算不上便宜的香料，好熬煮讓他易於下口的甜菜。

&esp;&esp;其實原婉然一問他攝裡別的作法，他便猜中她會為自己下廚，卻並未阻止。

&esp;&esp;他想吃她做的攝裡別。

&esp;&esp;他失去過家，以為再也不能吃到家人做的攝裡別，因此有了新家之後，想在新的家人那兒再吃到象徵從前家庭和美的甜菜。

&esp;&esp;可是他天生下來，彷佛註定合該一次次失去。

&esp;&esp;不過幾天前，原婉然還賴在他懷中，秀麗的小臉輕閉雙眸，嬌聲央求：“再抱一會兒。”教他心軟到不知如何是好。

&esp;&esp;怎料到短短几天工夫……

&esp;&esp;韓一猛地心痛難當，一口氣上不來，一陣暈眩。他踉蹌著扶住桌子往旁邊長凳坐下，匆忙中不忘瞥向桌上陶鍋，生怕桌面搖晃，教陶鍋傾出漿汁。

&esp;&esp;吉林思一個箭步衝過來扶人。

&esp;&esp;“大人……”他忡忡喚道。

&esp;&esp;“不打緊。”韓一振作精神坐正，珍而重之將陶鍋上蓋。

&esp;&esp;裡頭未完成的攝裡別，是小阿婉最後的遺物。

&esp;&esp;“大人，”吉林思替韓一鼻酸，勸道：“不如你哭一場，別什麼事全悶在心裡，傷身吶。”

&esp;&esp;韓一靜默一會兒，道：“再等等。”他與其說回答吉林思，更像在提醒自己目前不可洩了勁：“等傳送阿婉走完最後一程。”

&esp;&esp;那以後，他自有長長的一輩子去哭他的小阿婉。

&esp;&esp;灶間內陷入一片沉寂。

&esp;&esp;灶間外牆前，發出新的聲響。

&esp;&esp;“嗚嗚嗚。”房外人擔心打擾韓一，在壓抑哭聲。

&esp;&esp;田婀娜立在房外壁前，掏出自家汗巾，往高她一截、壯她一倍的金金旺遞去。

&esp;&esp;金金旺接過汗巾拭淚，嗚咽道：“太慘了，我師父一家太慘了。”

&esp;&esp;田婀娜若有所思，隨即輕邁蓮步，掉頭走人。

&esp;&esp;金金旺跟在她屁股後頭，低聲問道：“田姑娘，你上哪兒去？不是有事和師伯商量嗎？”

&esp;&esp;田婀娜一聲沒言語，走入正房原婉然的寢間。

&esp;&esp;趙野自然守在原婉然棺槨前。

&esp;&esp;事發當日，他聽到旁人提起原婉然的名字還有所警動，這一兩日除非韓一發話，否則直如夢遊之人，兩耳不聞身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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