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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時光永遠不會為你停留

趕到禮堂前的那一個瞬間,我卻生出點近鄉情怯之感,想著裡頭都是醫學系的高材生,只有我一個是掛羊頭賣狗肉的高中一年級生,心裡著實沒什麼底氣。我在門口徘徊了兩圈,又用力捏了捏臉頰,對自己道:“凡事都有第一次,說不定這些大學生的實踐經驗還不如你自己呢。”一邊鼓起勇氣朝著禮堂內走去。

講座預計在下午四點開始,可是才三點鐘,禮堂內差不多已經是座無虛席的狀態。工作人員們忙著在過道里安排臨時座位,理由是:“不知道外系的學生們是怎麼知道的,歷史系和考古系的同學們紛紛表示絕不能錯過這麼好的機會,一定要同步達生先生探討一下有關於北京猿人頭骨鑑定的事。”

等我終於確認了沈仲平的位置以後,便飛快地朝著他的方向跑去,真是沒想到好事一樁接著一樁,今天竟然能幸運地坐在前三排這樣的風水寶地。

步達生先生同我想象中的形象大致相同,是一個溫文爾雅又帶著幾分學究氣息的人。他事無鉅細地講了許多解剖學方面的知識,比起平日裡在實驗室裡的演練,不得不說這樣照本宣科的講述實在是少了許多的趣味。聯想到沈叔叔在醫院和平日的巨大差別,不得不說研究性的學者比起講臺實在更適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步達生先生在完成了自己的演講後,靜了好幾秒,才鄭重其事地問道:“之前同系主任商量,想要留出更多的時間來同大家交流。在座的各位同學若是有什麼問題,儘管提出。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都會一一解答。”

早有準備的醫學系高材生們自然不會客氣,紛紛提出了自己準備已久的問題。這些個問題艱澀高深的有之,古怪刁鑽的亦有之,沒想到步達生先生倒是難得的好脾氣,一一都解釋得細緻入微。尤其是他對於北京猿人的一番推論,更是擲地有聲,將人類用火的歷史提前了幾十萬年。以至於他一言剛畢,禮堂中頓時便被雷鳴般的掌聲所充斥了。

一個歷史系的男生俏皮地打趣道:“在我看來,步達生先生更適合做一個田野考古專家而不是解剖學專家呢。您若是能夠投身考古界,許多未解之謎便能一一得到解答了呢。”

與聽眾們的鬨堂大笑不同,步達生先生卻是用一種極其認真的態度思考著那個男生的問題:“這位同學可否告訴我,你口中的那些未解之謎究竟是指什麼呢?”

那個男生也不怯場,用洪亮的聲音理直氣壯地答道:“且不說金字塔和復活節島石像,光是中國歷史上的未解之謎那也是‘罄竹難書’呢。”他頓了一頓,又用中文將這個成語複述了一遍:“罄竹難書,這個詞步先生應該知道吧?”他見步達生微笑著點了點頭,便又道:“比如到底誰才是秦始皇的生父;比如曹操的72座疑冢裡哪一座才是他真正的歸葬之處;比如萬曆生前到底有沒有吸過毒;又比如光緒帝是不是像傳說中那樣被毒死的,這些問題不僅困擾著考古學人,同樣也是從古至今的中國所關心的問題。”

步達生先生在回答時顯示出了意料之外的幽默感:“我能回答的大概只有後面的兩個問題,至於其他的真的有賴於遺傳學的發展,那都該是許多年以後的事情了。況且在我看來,這位同學學歷史也是大材小用了些,或許當個偵探更適合你呢。”

禮堂裡又是一陣鬨堂大笑,步達生先生和那個歷史系的男生的一番對話將現場的氣氛推至了制高點,其他的人也很快擺脫了開始時的拘禁,開始暢所欲言起來。

後來沈仲平在向我詢問這一天收穫時,我的回答便是:“雖然沒能和步先生有直接的交流,但是感覺他就像是一個親切的朋友一樣了呢。沒想到作為一個解剖專家可以有寬廣的世界觀,對比之下我真是太小家子氣了。”

沈叔叔卻是真心誠意地笑了,他一高興,眼角的魚尾紋便會一直蔓延到太陽穴上去,大概這就是人生的代價,在時間的面前,一切都是那麼公平,沒有一個人可以倖免。

在這樣一個看似平靜卻蘊藏著火藥味的初夏,日本“二二六”政變所引起的海嘯般的巨大影響以極快的速度波及到了社會各界,以至於連校園深處那些永遠在埋頭苦讀的學生也沒有了得以容身的安靜的書桌。我原本對於所謂的時局和戰爭完全不感冒,可是看著日漸蕭條的街道和周圍人臉上越來越凝重的神情,心底也像是被投進一塊巨石,久久難以平靜。

早餐的餐桌也染上了圖書館一般的肅穆的氛圍,每天清晨大家的作息都被打亂,早餐時分一家人都食不知味地吃著飯,一顆心卻是系在了當天的報紙之上。母親也把刊登著各種小道訊息的《良友》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