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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日本人說一個月就能佔領中國

他們說的都是事實,可是我聽了卻不由得冷得哆嗦。我想,要不是進了救護團,我永遠不會知道戰爭的殘酷之處,也永遠不曉得“好死不如賴活著”的箇中深意。

我不想刺激衛二月已經瀕臨奔潰的神經,於是避而不談這場戰爭,只是和她聊些無關緊要的事。我曉得她不願意談起家人,所以許諾說過幾天讓我父親來接她出院。外頭兵荒馬亂,法租界因為有荷槍實彈的外國兵,倒是和往常差不了多少,在這裡真是再好不過了。而且租界裡仍舊是一派歌舞昇平,該吃飯吃飯,該跳舞跳舞,一點兒也沒受到戰爭的影響。等她傷勢好些了,還可以一起去看南國美人陳雲裳的新片。一代女英雄花木蘭的故事第一次被搬上大銀幕,光是想想就覺得熱血沸騰。

衛二月聽我說的高興,也就配合著擠出一個笑容。只是這笑容實在沒有半點欣喜的意思,有的也只有苦澀而已。再一次見到她開懷大笑便是日本宣佈投降的那一日,當中隔著七八年的時光,早已經把過去那個開朗的女孩子變得面目全非。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從八月十三日這一天起,繁華的遠東第一大都市上海就陷入了戰爭的泥沼裡。無休無止的爆炸聲和滾滾濃煙包裹著這座城市。白天炮聲隆隆,飛機的螺旋槳發出巨大的噪音,兩個人即使是面對面也很難聽清對方說的是什麼。

飛機飛過時,人們就只能本能地披上溼漉漉的被子,躲到桌子下面去,雖然大多數人心裡都清楚,這種程度的防護措施能夠起到的效果實在是有限的。若是走背運,一個炸彈落到了屋頂上,那麼恭喜您,那麼快就榮登極樂了。就算是躲過了炮火,危險仍舊是如影隨形。華界年久失修的房子經不起炮彈餘波的衝擊,牆面上很快便有大片大片的磚石滾落下來,更殘破些的,則是“轟隆”一聲,徹底碎成了齏粉。至於那些木質房屋和草棚,則是完全呆不得了。只要附近有未及時撲滅的明火,這些建築很快就成了火源,將周圍的一切都籠罩在熊熊的火光之中。

大地在震顫,山河在咆哮,整個上海在日寇的鐵蹄之下變得滿目瘡痍。街頭上開始出現大批拖家帶口的人,他們有些穿著破舊的、難以蔽體的衣服,有的則是衣飾整潔,似乎原本家境不錯,卻在戰爭裡失去了房屋、財產,雖然得以苟延殘喘但是卻毫無二致地都是面如菜色、形銷骨立。他們就是家園被毀、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雖然後來國民政府特意闢出了幾個收容所收容流民,但是她們每天排隊領到的救濟糧根本不足以滿足一家老小的需要。就連最不食煙火的人,到了這個時候也認清了戰爭的實質。

我在救護團裡日以繼夜地工作的時侯,家裡也出現了巨大的變故。先是父親接到了上峰的通知,如果上海的情況持續惡化下去,所有的檔案資料就要提前運出上海,絕不能落在日本人的手裡。至於父親,也希望他能做好一切準備,若是政府有需要,便和其他的官員們一起撤往重慶。大哥也帶回了一個讓家裡人難以接受的訊息。因為他出色的外語能力(他的英語和日語能力都達到了熟練的程度),所以也要立刻趕往夏都廬山。至於接下去效力於哪個部門,又在誰的手底下做事,要等他到了廬山以後才會作安排。

我想母親一定是心情最糟糕的那個人。本來身逢亂世,就是希望能一家人團團圓圓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卻沒想到,好好的一個家到了此時卻要四分五裂了。她好不容易和我通上話,卻在電話那頭長久地沉默了。

我用擲地有聲的話來表達自己的立場:“你和爸決定了去重慶的話,我就陪你一起去。”

沒想到母親的想法卻和我南轅北轍:“可是你爺爺和外公外婆都在上海,我不可能丟下他們不管。”

這下我可是真正錯愕了:“你要留下來?多少人哭著喊著要去重慶都求不來呢。那裡可是大後方,比起上海可要安全多啦。”我因為激動,聲音便拔高了好幾度,以至於周圍的人紛紛停下腳步好奇地朝這邊張望。我只好換了個姿勢,將身體朝著角落,音量也刻意放低:“這樣子一來,我們一家人可真就天南海北,再也湊不到一塊了。”

母親又是一陣沉默,然後用一種幾乎是討好的口氣說道:“其實我想了很久,還是希望可以留在上海。這樣的話,不管是你父親還是你大哥二哥,他們想要回來的時候,總可以輕易地找到我們。”

我想,也許是因為這場戰爭,也許是我親眼目睹了太多的生離死別,所以對母親的這種情感便有了一種強烈的共鳴。我握著聽筒,因為用力,手指的關節處便泛出一抹白色,我用並不響亮卻十分堅定的語氣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