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叔叔眯著眼睛,眼光遽然凌厲起來:“照著你的猜測,他們把中國人秘密轉運出去,很有可能就是要進行滅絕人性的細菌實驗,最後肯定是為了造出細菌武器來為戰爭增加砝碼。如果這試驗真給他們做成了,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照著他們的想法,肯定是想要用細菌代替炸彈為戰爭服務,可是她們的技術和能力卻是有限的,使用了細菌以後的結果是難以預計的,若是真的蔓延開來,估計他們也未必有自救的能力,更不要提中國人的死傷有多慘烈了。”
我是個急性子,於是直接問道:“沈叔叔,您就直說,日本人會不會這麼做。”
沈叔叔愣了一秒,隨即道:“我不敢肯定,但是從技術的角度來看是完全成立的,從戰爭的角度來看他們也極有理由這麼做。”
我在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以後卻完全沒有想象中的滿足和欣喜,反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整顆心都空空蕩蕩的。
我無力地癱倒在椅子上,滿臉的絕望:“完了完了,要是這樣我們還抗什麼日,打什麼鬼子,日本人只要在戰場上用到細菌武器,我們的軍隊便完全喪失了戰鬥能力。”
沈叔叔看著我,就像是大人看著耍賴的孩子,帶著點寵溺又無可奈何的情緒:“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可怕,難不成日本人把細菌投在江河裡,中國人就都死了?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一來,他們不可能研製出如此大劑量的細菌;二來,日本人侵華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可以離開那個資源貧乏的小島,佔了中國大片的土地。要是病毒蔓延得太廣,他們這些年處心積慮的謀劃不就白費了?”他頓了頓,似乎是在認真思考:“所以我在想,如果你的那個朋友可以找到日本人研製細菌的證據,甚至於把他們的實驗試劑帶出來,我就可以嘗試著去研製出解毒的配方。”
我苦笑著:“沈叔叔,日本人的防備如此嚴密,想要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把實驗試劑帶出來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沈叔叔卻沒有直面我的話,只是很訝異地問我:“可是然然,你什麼時候開始關心這些事了,我記得你可是對戰爭不感興趣的。”
我被他說得啞口無言,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國家興旺匹夫有責麼,經歷了那麼多事情,我要是再無動於衷就無藥可救了。”
沈叔叔倒是很好打發,三言兩語就把他的顧慮都打消掉了。他喝了幾口紅酒,臉上就顯出了淡淡的紅暈,話匣子也就開啟了。這段時間出了太多的大事,連我自己都快忘記自己就要面臨考大學這樣的大事了。沒想到,最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卻是沈叔叔。他很動情地回憶起了我總是跟在他後頭的樣子,也回憶了在救護所並肩作戰的日子。到了後來,他的眼眶也有些溼潤起來:“然然啊,叔叔是看著你長大的,有時候我就覺得你是我自己的女兒,不管怎麼樣都不能讓你受一點點傷害。”他捏著細細的杯柄輕輕晃著,深紅色的液體在燈光下現出紅寶石一樣的色澤,顯得濃郁而神秘。沈叔叔的視線落在這深邃的紅上,叫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過了許久,他突然說:“不曉得我的直覺對不對,我總覺得你是摻和到了什麼不該摻和的事情裡。你現在還年輕,又有滿腔的抱負,我知道你也想為抗戰做貢獻,任誰勸你也無法動搖你的意志。不論如何,你要是遇到了麻煩,記得告訴我,我一定竭盡所能幫你。你也要記住,不管遇到什麼事,到了什麼時候,都一定要竭盡所能保護好自己。”
我不曉得他究竟知道了什麼,還是乾脆只是猜測,卻明白他根本沒有醉,只是藉著這個時機把自己藏了許久的心裡話說了出來而已。我甚至懷疑他和母親達成了某種共識,或者說今天的這番話根本就是母親的意思,只是藉著沈叔叔的口說了出來而已。
我小聲卻堅定地回答他:“恩,我聽您的。”
曾經有人說過一個笑話,說是吃法國餐,一個小時一道,若是用來賑濟災民,怕是甜點還沒上人就已經給餓死了。我和沈叔叔聊了很久,牛排才剛剛上桌。沈叔叔瞧了一眼還帶著血絲的牛排,很無奈地說:“你瞧我們就算沒活在水深火熱裡,這日子過得也太不講究了。以前的時侯,法國餐廳裡哪會用牛腩來做牛排,這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家的金字招牌?”他一邊說著一邊還煞有介事地搖了搖頭。
我見他滿臉失望,只能好心地安慰他:“您不覺得現在的咖啡都難以入口了麼,有牛腩吃已經很好了,說不定過一段時間五分熟的豬排就流行起來了。”
沈叔叔很細心地切著牛排,原本很難處理的牛排在他的手裡變得服服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