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的叮囑言猶在耳,林煒逸見杜若沉沉睡去,也不急著離開,索性翻出了筆記本處理起公事。說是公事,卻不自覺的開啟了杜若發來的工作郵件。他翻閱著杜若做的市場分析和推廣ppt,對她的的不捨又多了幾分。他知道杜若一個人離開大洋彼岸的親人獨自回到國內,不但要應對著生活、工作的種種不便,還要探訪外祖父母塵封的往事,這段時間肯定十分地不易。但是面對並不熟悉的行業和工作,她卻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其中。短短的時間,幾份報告已經展現出質的飛躍,到了最新的這一份已然十分成熟了。
林煒逸又不由得想到杜若在工作時不由自主流露出來的倔強神情,那麼專注又不輕易言棄,或許便是繼承了她外祖母的個性吧。
電腦裡突然跳出了新郵件的提示,林煒逸下意識的點開,卻是關於杜若的外祖父杜致遠的情況。信中詳細記錄了杜致遠到達美國後的情況,包括他曾經任職公司和學校,連具體的年月時間都清晰明瞭,並沒有什麼空窗期。然而有一件事情卻是讓人大惑不解,儘管杜致遠衣食無憂、生活順遂,卻仍舊捨棄了空閒的時間,每週六都會去華僑商會里擔任顧問。
林煒逸合上筆記本,下意識地捏著鼻樑上的穴位,這幾乎已經成了他思考問題時的習慣性動作。他想,這個華人商會似乎就是探尋杜致遠過去的突破口。而這個全新發現也與顧維鈞的後人所提供的訊息互為印證。
在顧氏後人所提供的照片之中,杜致遠以商人的身份出入在上海灘的各大社交場合,與各界名流交往甚密,留下了許多合影舊照。而在其中的幾張照片裡,林煒逸甚至看到了杜若外婆朱慧芬的身影。若是她單獨出現其實很難認得出來,比起屋子裡她少女時代拍攝的照片,這張照片裡的她不僅光彩照人,眉眼之中也增添了幾分成熟的韻味。朱慧芬靠在杜致遠的身旁,成了這盛大場景的一部分。
林煒逸努力地拼合著這些碎片化的資訊,努力地讓它們湊成完整而合理的脈絡。在杜若最初的記憶裡,外婆只是一個喜歡social的洋氣老太太。從醫院退休以後,最大的興趣就是參與社群裡的讀書和社交俱樂部,也往往會以“二月”的筆名在當地的中文報紙上發表一些散文和筆記。要不是杜若無意之間回到老宅,又失手打碎了鏡框的話,朱慧芬刻意藏起的日記也不會重見天日。
至於杜致遠,他公開的身份一直是商業顧問和客座教授,也就是眾多美國華僑的一個縮影。因為戰爭的緣故拋家去國,經過自己的努力躋身於中產階級。直到得知杜致遠曾經參與到了大使館的籌建工作中,他的個人形象也就發生了改變。他有那麼深厚的人脈資源和政府背景,原本可以在商界叱吒風雲。可他卻甘於平凡,就不得不讓人心生疑慮。無論是朱慧芬還是杜致遠,他們都可以隱藏起了自己身份,成為緘口不提的秘密。而在戰爭時,他們也並未像自己所說的那樣離開中國,而是在戰後的某一天才到達的美國。那麼他們為何要說謊?又為何要隱藏起自己的過去呢?
林煒逸拿著茶杯的手一滑,茶杯差一點摔倒地上。幸虧他眼疾手快抓起了茶杯,杯底卻在茶几上碰出一聲脆響。
杜若原本做著一場奇異的夢境,自己彷彿穿越回了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彷彿以外婆的視角穿梭在十里洋場之中。日本人的陰謀、訓練營的艱苦、衛二月的離世、家人的離散,樁樁件件如同電影蒙太奇鏡頭一樣鋪陳開來,讓她想要尖叫卻又發不出任何的聲響。
知道“砰”的一聲巨響將她從噩夢中驚醒,才猛然回到了現實。她只覺得自己渾身汗涔涔的,便想要伸手去夠紙巾。沒想到映入眼簾的卻是林煒逸關懷的神情:“你醒啦?是不是想要喝水?”他一邊說著又用自己的手背碰了碰她的額頭:“唔,不燙了。出了那麼多的汗,燒應該是退了。”
林煒逸說著便把紙巾遞給了杜若,又替她倒了杯溫水:“吃了退燒藥容易口乾,多喝點水會好受一些。”
杜若乖乖地喝了說,想了一會才問道:“你不是已經走了嗎?還是我睡迷糊了,其實只睡了一小會。”
林煒逸微微一笑:“沒有,你已經睡了三個小時了。我只是有些不放心你,所以在這一邊處理公事一邊看著你。看起來你的精神也好了不少,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我給你做。”
杜若只覺得病了一場連舌頭都是苦的,要是再喝粥就要了她這種食肉動物的命了。她吐了吐舌頭,一臉討好的笑:“你做的東西是很好吃啦,但是我好久都沒有打牙祭了。我們出去吃吧。”
林煒逸一反常態地果斷拒絕:“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