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颳進冬月裡,十年不遇的大暴雪驟落在傍山而生的茂溪村。
清晨,挨家挨戶的泥囪飄出縷縷煙雲,匯成煙火氣順著冰天雪地的泥道飄遠,沒到山腳下便隨風消散了。
雪季一來就罕有人進山,一片急躁慌亂的踩雪聲似乎驚擾了什麼,尖嘯的烏鴉鳴叫響徹在空曠無垠的深山上方。
寒風厚雪中,一個緊抱著小泥罐的小男孩兒驚慌踉蹌的哭跑著。
小孩叫罐罐,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叫罐罐,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兒,他只知道懷裡的小泥罐對他很重要很重要。
……
魏承忍著咳嗽在一個兔窩附近守了近半個時辰,樹枝柳條搭建的陷阱要捆住一隻冒頭的灰兔子腿時,不知打哪傳出來的腳步聲讓兔子警惕地竄回洞裡。
魏承再也忍不住,跪地放聲咳嗽起來,雪地上也出現幾顆豆大的血點子。
他回頭一看便看到不遠處竟站了個灰撲撲的小男孩,那孩兒正呆呆愣愣的看著他。
魏承也愣了會兒。
他擦擦嘴角的血跡,心裡有點氣,要不是這小孩他怕是已經能吃上藥了。
他病了很久但是沒人管他也沒銅子買藥,就打算抓只兔子去村裡草郎中那換幾副治療風寒的藥來吃。
魏承一邊咳嗽一邊揚聲走近那小孩:“你是誰家孩子?怎麼在這兒頑?”
走近之後魏承又有些不忍,這小孩子矮矮小小,約莫四五歲,小臉渾圓,被風吹紅的面頰上有風乾的淚跡,眼睛很大很可人親近,只是赤著一雙爛紅的小腳,身上的不能說是衣更像一塊破布,肩膀小腿全露在外面,已經凍得發紫,兩隻小手還緊緊抱著一個髒兮兮的泥罐子。
魏承又問了一遍:“你是誰家孩子?怎麼跑山上來了?你爹你娘呢?”
罐罐能聽懂這簡單的話,他應該也是會說話的,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於是他垂著眼睛搖了搖頭。
“都沒了?”
魏承又咳嗽幾聲:“你也是孤兒?”
罐罐目露茫然。
魏承:“沒爹沒孃沒人要的孩子就是孤兒,我就是孤兒。”
罐罐反應了很久,他試探的點了下頭。
魏承又問:“你幾歲了?是還沒學會說話還是不能說話?”
罐罐還是搖頭。
“你沒有爹孃那你親人宗族呢?”
搖頭。
“你是哪個村子的?是茂溪村人嗎?”
魏承接連問了幾個問題,面前這小孩一直搖頭。
倏地,只聽身後有道猶如狗崽吃痛的尖細叫聲,魏承回頭一看,竟,竟然有兔子上套了!
他也顧不上盤問小孩,快步跑到陷阱處,寶貝似的收起來地上幾粒苞谷,三兩下將這隻灰兔的腿腳捆好,兔子拎起來很重,看來他的藥是有著落了。
大雪封山少有人會進山,這片也只是茂山山腳,且還經常有村中漢子來打牙祭,所以這裡的洞基本上十有九空,魏承守了幾天才發現這個兔洞,都說狡兔三窟,剛剛嚇跑了一隻竟然還有另外一隻?還真是奇了!
魏承將兔子丟在揹簍裡,又把準備好的乾草柴火撲在上面做偽裝,他回頭又看一眼那凍得瑟瑟發抖的小孩兒。
如果不管他……
他應該是活不了了……
魏承走到小孩面前,於心不忍道:“我帶你去找里長,再在山裡待下去你會被凍死的。”
“凍死”這個字眼讓罐罐瑟縮一下,他聽話的抱著小泥罐往前跟了一步,魏承注意到他那雙小腳已經凍得皸裂,正往外滲血,可這孩子像是不知道疼一般只怯懦可憐的看著他。
魏承又看一眼他自己的棉鞋,前後側面都是洞,穿了兩年早就沒有多少棉花了,這是他娘還沒改嫁時給他做的鞋,現下已經小了很多,腳後跟也在外面露著。
魏承將揹簍摘下,蹲下|身:“上來,我揹你下山。”
又看了眼他緊緊攥著的小泥罐,道:“把你的小罐子丟在揹簍裡。”
這話一出,面前這小孩忍著淚花搖搖頭,站著不動了。
魏承打量下那罐子,能看出是個再尋常不過的瓦器,和村頭堆著的破爛瓦罐沒何區別,能讓這小孩這麼寶貝許是這小孩故去父母的物件?
魏承重咳幾聲,嚥下一點腥甜的血絲:“那你抱著吧,又要下雪了,我們要趕緊下山。”
罐罐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這個小哥哥的後背瘦得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