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
湖面上的水汽如煙似霧。
劉恆小心地把小小漁船推出來,魚叉卡到船舷邊的卡槽上。
高大的道人兩袖隨風鼓盪,腰間的大葫蘆已消失不見,倒是背上多了長長的青色布囊。似乎是一把劍,又似乎是一把傘。
他說:“幾時可到?”
劉恆扶著船尾,奮力地向水中推船,待船身入水,他回答說:“不知道,也許根本到不了。不過順利的話,大約午時前後。”
那道人頜首,一步邁進船內,道:“走吧!”
劉恆坐下,滑動船槳。
槳聲欸乃,小漁船貼著蘆葦蕩,往大野澤深處去。
那道人就站在他身後,立如青松。
湖面的風吹拂而過,雲霧飄蕩,他那部美髯隨風飄動,兩袖亦不時鼓張,就連腳下的小船,不時微微轉向,亦帶得船體不穩,但他整個人立在船上,卻是站得筆直,紋絲不動。
小船漸漸離開岸邊蘆葦蕩的遮蔽,駛入大野澤深處。
湖面的霧氣越來越濃。
置身雲霧之間,一條小船劃破平靜的湖面,其美,其靜,恍如仙境。
槳聲欸乃中,劉恆一邊奮力划船,一邊不時地抬頭眺望遙遠的湖面。
湖面平靜,千丈如鏡,一眼望去,幾乎不辨東西。
但在劉恆心中,卻自有其座標。
他知道該往何處去。
當太陽躍出地平線的時候,小船已經往大野澤深處行了至少五六里水路。
豔陽一出,湖面水汽霧靄漸趨消融。
微風徐來,湖面彀皺。
陽光碎裂成千面鏡,其光如刀,刺人眼眉。
有碩大水鳥自船舷邊輕巧地掠過,並不懼人。
道人好奇地看著那鳥,一臉欣悅,手撫長髯,說:“可烤至金黃。”
劉恆不答,神情一如既往的謹慎且鄭重。
俄爾,那道人俯首向下看,眉頭蹙起。
他很快盤腿坐好,自懷中取出一面小鏡來,攬鏡自照,眉頭皺得越發緊。於是便又自懷內取出一把難辨材質的羊角狀小梳來,俯身在平滑的湖面一蘸,便就著掌中小小銅鏡,梳起鬍子來。
足足盞茶工夫,左看右看之後,他才又滿意地收起銅鏡與梳子,重新站起身來,傲然立於船尾。
湖面微風鼓盪,道人高冠博帶,美髯浮動,長袖飄飄,隱隱然有神仙之概。
船行如魚。
一路行來,湖中有小島三四處,皆蘆葦環繞之地,但劉恆卻不敢靠近,只是駕著船小心翼翼地遠遠避開。
終於,那團浩大到足以覆蓋近十里方圓的青色霧氣,就在眼前了。
劉恆下意識地側首瞥了一眼。
那道人似是毫無反應。
他心內忍不住想:“看來這與修為神通無關。”
但那道人卻是留意到了劉恆的動作,問他:“到了?”
劉恆道:“快了。”
小船一頭扎進青色霧氣中。
劉恆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只是眯起眼睛,連一刻都不敢分心地看向那濃霧起處——湖面浩蕩,千里如鏡,但進入這團青色霧氣籠罩的區域,卻是連水鳥都一下子為之絕跡了。
那道人雖然看不到這團霧氣,卻仍是很快就發現了情況不大對。
“鳥沒了。”他說。
劉恆緩緩點頭。
小船忽然隨之緩緩轉向。
道人眼睛眯起。
小船沿著一條悠緩的曲線繼續前進。
劉恆的划船動作很輕,但那道人偶爾低頭間,卻能看到他手臂上的青筋都已暴起,似是正在使出千斤巨力。
他的手指亦微微用力,捻住長鬚。
船行約三四里。
落在劉恆的眼裡,那青色的霧氣已經濃到近乎化不開。那道人雖然看不到這團青色霧氣,對於行船周圍的詭異平靜,卻是心有所感。
終於,劉恆的船槳停了。
他指了指視線前方約莫半里地開外的一座小小湖中島,輕聲道:“就是那裡。”
時間果然已近午時。
劉恆划船劃了足足一個大上午,此刻早已汗流浹背。
道人眯眼看著那座小島。
他問:“可敢繞島走一圈?”
劉恆搖頭,道:“它應在沉睡,但靠太近,我就回不去了。”
道人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