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綰的聲音很輕,瓊枝卻感受到了無比的冷酷。
瓊枝不由得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我記得很久之前,你最渴望的事情便是丟下長公主的身份,遠離朝堂,去行萬里路,看大好河山…”
姜綰目光震動,眸子中透出出恍惚莫測的神情,似乎陷入了回憶。
那時候她剛入宮不久,膽怯孤獨,皇后卻待她極好,對待她像面對家中小輩那樣溫和。
皇后出自臨陽侯府,還曾與她講述自己待字閨中,曾和家人一起遊歷河山見到的美景。那時她恨不得給自己插上一雙翅膀,也飛出皇宮親眼看一看那壯麗山河。
“你有沒有想過,如今的新身份,會不會是天上給的你一次機會,讓你獲得曾經渴望卻不可及的自由。”瓊枝忍不住發問道。
“想過,那又如何。”姜綰的面色平靜冷漠,宛如置身在冷雨之中。
“所以你又要重新給自己套上枷鎖。”瓊枝心中百味雜陳,說道,“要再一次地投身於朝堂和後院的波詭雲譎嗎。”
鶴影皺了皺眉頭,卻沒有開口說話。
姜綰有半刻恍惚,可想到瀕死之際的痛苦和悔恨,她的目光逐漸變得清明而幽深。
她隨即卻笑了起來,“我做不到那般灑脫通透,我忘不了仇恨的滋味。我一想到這些人的臉,就恨不得飲他們的血,吃他們的肉。”
“我回來的意義,就是要把他們從雲端打落,狠狠踩在泥裡,才會罷休。”姜綰瞳孔收縮著,沉著聲說道。
瓊枝的眼中掠過一絲痛惜,她猶豫了半刻才開口道,“你有沒有想過,若是要復仇,其實有更簡單直接的方法。若是他知道你還活著…”
“不必說了。”姜綰打斷了瓊枝的話,她眉目冷峻,“我承了皇后的恩情,已皆還至於他。如今我與他之間互不相欠,沒有必要再橫生枝節。”
她知曉瓊枝指的“他”是雲惟川,聲音也變得異常冷漠。
瓊枝見姜綰態度堅定,便也不再強求,轉移了話題道,“沈家後人沈鈺就在次間,我帶你去見一下他。”
“走吧。” 姜綰聞言點了點頭。
說罷,瓊枝領著姜綰到了隔壁的屋子,鶴影也不近不遠地跟在後面。
沈鈺手持一卷書冊,正坐在窗前認真看書,不遠處站在他的乳母柳嬤嬤。
他聽見有人走進屋內,便放下書冊,向門口望去。
“沈鈺,這便是你姜家表姐姜綰。”瓊枝微笑著向他說道。
沈鈺只是個十一歲的小少年,穿著一身素色衣衫,他眉眼清秀,目光乾淨又堅毅。
“姜綰姐姐,我叫沈鈺。”沈鈺鄭重地向姜綰行了禮。
“正是她派人將你從青州接到京都來,往後你就可以去清驪書院讀書了。”瓊枝又說道。
“清驪書院…”沈鈺眼中閃過驚喜的神色,又很快斂住了,生怕這只是一場美夢,他輕聲說道,“這是真的麼。”
在清驪書院學習,幾乎是所有大梁學子的夢想,只是家世普通的學子很難進去。
“是真的,事情我已安排妥當了。”姜綰也溫和地笑了笑。
“多謝姜家姐姐,我定會認真讀書,重耀我沈家門楣。”沈鈺的眼眶微紅,卻神色鄭重地說道。
“我在京都置辦了一所小宅院,若是你平時不想住在書院裡,也可以住在那個宅子。”姜綰說道。
沈鈺看了一眼旁邊的柳嬤嬤,柳嬤嬤如今年紀大了,也不可能跟著他一同住在書院。
“我住那個宅子。”他想了想又認真說道,“沈鈺以後若能入朝為官,定然會將俸祿還之於姐姐的恩情。”
他身邊的柳嬤嬤眼中隱有淚光,聞言竟要給姜綰跪下,卻被姜綰虛扶住了。
“謝謝表姑娘。”柳嬤嬤顫著聲說道。
柳嬤嬤原先是沈家的家生子,也曾是沈鈺母親身邊的管事媽媽。
她曾親眼沈家從繁盛走向衰落,又看著本該是個世族少年的沈鈺,淪落至青州,隱姓埋名地艱難成長。十年的相處,她早已將沈鈺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設身處地心疼他。
看著沈鈺和柳嬤嬤,姜綰心中有所觸動。
她對沈家遺孤原是存了十分的利用之意,想用他的身份做一番文章。卻見他小小年紀經歷這番變故,行事卻不卑不亢,懂得禮數與感恩,不禁有些意外。
“你們無需感激我,就按照沈鈺所說,這些都是暫時借給你的,他日還給我便是。”姜綰語氣淡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