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硯與姜綰對視半晌,都在對方的眼中讀出相同的想法,兩人一時間都沉默了。
沒有證據,再怎麼合理也只能是推測而已。
良久,陸硯打破了沉默,“前些日子我問沈鈺,若有一天找到殺害他哥哥的真兇,卻沒有足夠的證據將兇手繩之以法,那該怎麼辦。”
姜綰若有所思,她想起曾經沈鈺對她說得那些話。他不希望沈由死得不明不白,想查出證據交給刑部或者大理寺,讓他們重新調查這個案子,還給沈由一個公道。
可年少之人的心思太過單純,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也從來沒有善惡有報 。
簡單的公道二字,卻從來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擁有。
“沈鈺說,若是沒有證據,或是無人審理,他可以等。他今年十二歲,未來還有幾十年的時間,總有一天,他會透過科舉走上仕途,也有機會成為大理寺的一名官員,屆時他想親自為沈由翻案。”陸硯緩緩說道。
對沈鈺來說,他想要的懲罰就是將兇手繩之以法。在他眼中,若是對兇手施以私刑,以暴制暴,雖是也是復仇的一種手段,可這樣的行為卻與兇手別無二致了。
姜綰頷首,這些時日每次看到沈鈺,她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個八歲時被送進長壽宮的自己,一樣的孑然無依,也一樣有著自己的堅持。
她不贊同沈鈺的想法,卻能尊重他的做法。
“但願沈鈺長大後依然能不改初心,這樣他應該會是個好官。”姜綰淡淡說道。
陸硯笑了笑,語氣帶著篤定,“一定會的,沈鈺這個孩子話不多,性子卻十分剛直倔強。我答應了沈由要照顧好他的弟弟,就絕不會食言。既然這就是沈鈺的願望,我會幫他實現的。”
“目前我們還不知曉沈由與葉家竟然有什麼牽扯,為今之計還是該那華臨淵開刀,將他逼至絕境,然後順蔓摸瓜,說不定能從他口中詐出線索。”姜綰平靜地說道。
陸硯點了點頭,“我們已經有了沈由屍檢的真實卷宗,還有一些能證明沈由是化名從青州到京都的輔助證據。但還是少了一些關鍵的物證或者人證,來證明沈由就是華臨淵殺死的。”
姜綰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說道,“或許有一個人,可以給我們一些幫助。”
“何人?”陸硯有些詫異。
“洛令安。”
姜綰直截了當地說道,接著又將沈鈺在書院中的發現以及鶴影的探查結論一一告知了陸硯。
陸硯聽完這番話,神色突然變得豁然開朗。
“看來,兩年前給我寄信,引我來京都尋找沈由。還有那天夜裡放火燒了袁九家,並留下指向華臨淵的線索,都是洛令安。”他緩緩說道。
姜綰思考片刻,冷靜地說道,“若是這樣,一切倒也說得通。至少洛令安的目的不是害你,而是想試探你調查沈由之死的決心。他隱藏在暗處約莫是想明哲保身,同時借你的手讓真相大白。”
“明哲保身?這不像是從前那個洛御史的行事風格。”陸硯嘴角彎起散漫的笑容,又道,“還有一種可能,他手中有著重要的證據,足以證明華臨淵或者葉家與沈由之死的關聯。”
姜綰面無波瀾,眸中卻微微一亮。
“我贊同你的看法。”她說道。
“我會親自去找他,若一切如我們所想,他應該也在等著我。”陸硯篤定地說道。
他上挑的眼尾有些極好看的弧度,姜綰盯著他那雙眸子看了半晌,莫名和七年前在立在宮牆下看到的那雙眼睛重疊,一時間有些恍惚。
她問忍不住道,“那你自己呢,除了替沈由翻案,和葉家作對,你還有其他更想做的事情吧。”
陸硯掃了眼窗外的陽光,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不去想了。”他神色散漫,“我想做的事情,我早就記不清了。”
“大梁山河穩固,鐵骨錚錚的男兒又那麼多,少了我一人上陣殺敵,又能出什麼亂子。”他輕笑了一下,聲音聽起來卻有些沉悶。
姜綰凝視他半晌,名動大梁的少年將軍,卻在五年前消失匿跡,想來也是有一段不為人知的經歷。
他不想說,她便不會追問那些經歷。
“百姓渴望太平盛世,安居樂業,至於鎮守河山的是誰,對他們來說沒什麼不同。可對你而言,卻是不一樣的。”姜綰說道。
“有什麼不一樣。”陸硯轉眸看她。
姜綰清淺一笑,”這就要問你自己了,因此這是你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