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德五年的暮春,雨水比往年來得更多些。
遼東王謀反叛國的訊息二月裡傳入京城,朝野譁然。朝廷一輪輪地清查逆黨,西市處斬的血水一遍遍地被雨水沖刷。
牽扯進叛國大案的朝臣,彷彿沾染上瘟疫,朝中同僚們避之唯恐不及。
到了三月中,城西長淮巷的謝宅,成了最新的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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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凌晨。
大批甲冑鮮明的禁軍出現在長淮巷口,團團圍攏謝宅。一名紫袍大宦站在敞開的大門外,高聲往門裡喝問:
“謝家丁口三十六人,名冊俱全,清點下來少了謝氏嫡女明裳主僕兩人,謝家婦劉氏一人,又少了家丁八人。大清早的,人都去何處了啊。”
謝夫人站在細雨庭院中央,不冷不熱道:“我家丫頭喜歡亂跑,家裡管不著,誰知道去哪處了。黃公公差人四處尋尋看?”
姓黃的內監“嘿”了聲,“咱家奉命清點丁口,還得替你家尋人?坐等著!謝家姑嫂兩個歸家,咱家回宮交差覆命。人要不回來,咱家去聖上面前好好說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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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正。濃雲壓月。
南北御道街車馬匆匆,都是趕著上朝的文武官員。
靠近御街邊上,有座京城出名的梨花酒樓,每逢春夏交接,滿庭院梨花盛開之時,生意最好。
伸出酒樓院牆的梨花枝下,有個早市餛飩攤。
攤子不大,只有兩張木桌。
一張木桌擠擠挨挨坐滿八名魁梧家僕。
謝明裳獨坐在另一張木桌旁,瓷匙撥幾下湯碗裡的熱餛飩,若有所思。
“我成瘟神了?一天天地躲我,去他家總找不到人。”
並未指名道姓,但隔壁木桌的家僕們都聽得明白,憤然道:“杜家欺人太甚!”
謝明裳卻不再提了。舀了舀餛飩湯,只道:“這家餛飩不錯。空等人無趣,你們都吃些。”
暮春的天氣已經不太冷,但夜裡風大,她出來時還是披了件長披風,戴了風帽,從頭到腳包裹得密密實實,只從手腕處露出半截品紅色織金線的錦緞襖袖。
青蔥般纖長的手邊,放了一枝剛剛折下、帶著露水的雪白梨花。
四更末,斜對著南北御街的青衣巷口,拐出來一行人。
幾名長隨提著燈籠前面引路,六品青袍打扮的年輕文官匆匆撥轉韁繩,上了御街。
謝明裳盯著那文官公子的身影,手裡攪動餛飩的動作停了。
她衝御街那邊一頷首,吩咐眾家僕:
“從馬上打下來。”
一陣呼嘯風聲,直奔馬上的文官公子而去。
黑黝黝的東西打在肩背,咚地沉重聲響。
文官公子被打得一個踉蹌,差點栽下馬,長隨撲過來死死扯住馬韁繩,才把人扶穩了。幾個人驚怒交集,原地停下,四處找尋肇事人。
餛飩攤處傳來一陣鬨笑。街邊陰影裡走出來一個家僕,高聲喝道,“杜二!”
被稱作“杜二”的文官公子大名叫做杜幼清,出身清貴門第,父親任職四品國子監祭酒。
敢在御街邊上擲他的,除了和杜家定親的謝家六娘,還有誰?
杜幼清捂著劇痛的肩頭,回頭怒道:
“謝明裳!”
謝明裳放下瓷勺,接過帕子,仔細擦乾淨了手,衝街上勾了勾手指。
“下馬,過來說話。”
杜幼清深吸口氣,翻身下馬。
杜家另一個長隨在地上摸索了片刻,找到了襲擊的物件,捧倒杜幼清面前。
哪裡是什麼暗器,分明是幾個吃乾淨的大荔枝核兒。
杜幼清捂著肩膀痛處,兩根手指掂起荔枝核兒,走到街邊,把‘暗器’擲回謝明裳的懷裡。
他今天刻意躲人,從偏門裡出來,沒想到還是被人抓了個正著,心裡又驚又愧。
再定睛望去,謝明裳居然帶著一群健壯家僕,就坐在人來人往的酒樓圍牆邊上,夜裡也不知被多少人撞見了,滿腹的驚愧,又轉成了滿腹的火氣。
“尚未出閣的小娘子,夤夜不歸。”杜幼清皺眉道,“成何體統。還不快趁夜回去。”
謝明裳不冷不熱道,“急著回去做什麼。等著官兵圍門抄家麼。”
杜幼清呼吸一窒,半晌才道,“事還有轉機,尚不至如此。”
謝明裳輕笑了聲,
“騙我。若是謝家之事還有轉機,你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