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密密的春雨飄入簷下,撲面微寒。
老夫人看著狼狽地爬到錦鯉池邊的沈念嬌,忽覺有些陌生。
當年她最寵愛的么女沈敏出閣,她思女心切,又恰逢大兒媳謝氏產女後體虛,她便將念嬌這個孫女接到了鶴壽堂撫養。
她看著念嬌長大,竟從不知她會鳧水。
沈念嬌渾身溼透,被丫鬟們蓋上披風護著回到廊內。
她雙眼泛紅地仰頭望著老夫人,哭腔委屈:“祖母……”
老夫人卻略微恍惚地問:“念嬌,你何時學的鳧水?”
沈念嬌心底咯噔一下,慌亂低頭避開老夫人審視的視線,“我,我也不知。許是幾次三番被綰梨姐姐推入水中,撲騰幾下便學會了。”
老夫人偏愛這個孫女,自是願意信她:“也是,念嬌自小聰慧。”
沈綰梨翻了個白眼:“胡說,我從來不推,只踹。”
“你!”老夫人怒瞪向這個頑劣的野生孫女。
正要斥責發落,就又聽到了沈綰梨的心聲:
【蔥燴個頭。當然是她那生在水鄉的生母柳氏教的,不學會鳧水,她敢跳入湖中陷害我嗎?哈哈哈,老太太你沒想到的多了去,你以為沈念嬌每月初十去寶雲寺,當真是為了給你祈福嗎?】
【她是為了和柳氏密謀,怎麼算計襄平侯府滿門!她早就知曉自己並非襄平侯府嫡女,而是衛國公的外室女,要踩著侯府為自己謀前程呢。不過我才不會告訴你們,看你們以後怎麼栽跟頭,嘻嘻。】
老夫人現在就差點被氣得栽跟頭了。
她一直以為念嬌在真假千金一事上稚子無辜,可若她一早便知曉,卻瞞而不報,放任侯府血脈流落在外被柳氏磋磨,那是何居心?
而且她心下猛地合計,發覺念嬌自八歲起便每月初十去寶雲寺為她祈福,至今近七年,且時常會在寺中小住。若她當真次次瞞著她與生母柳氏相見,若柳氏當真是女婿的外室……
那她這些年,寵的豈不是么女死對頭的女兒?
老夫人頓生被愚弄的惱怒,心底更不由後怕。
不會的,侯府待念嬌千嬌百寵,予她無限尊榮,這怎麼可能……
她欲否決沈綰梨的心聲,但卻忍不住想著,再過兩日便是初十,屆時她派人暗中跟著便能證明念嬌清白。
沈念嬌以為老夫人被沈綰梨氣得說不出話,心下竊喜,面上卻擔憂道:“祖母莫要因我氣壞了身體,綰梨姐姐想必也是一時衝動,並非本意。”
老夫人現在對沈綰梨心情複雜,於是便順著道:“沈綰梨,既然念嬌大度,我便暫且放過你。你給我回你的涼月閣好好待著去!”
也沒再提抄寫佛經面壁思過的事情。
沈念嬌驚愕,垂眸隱忍地攥了攥袖下拳頭,心下冷嘲。
果然孃親說得對,野種總是比不得親生的。
她不能心軟,定要為自己謀一份錦繡前程,國公府嫡女的身份可比侯府嫡女要尊貴多了!
沈綰梨也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梢,不明白一向偏愛沈念嬌的老夫人怎會輕易就把此事翻篇了。
她轉身從嬤嬤手裡接過油紙傘,走入了漫天細密春雨中。
身後傳來老夫人對沈念嬌的聲聲關切,生怕她著涼受寒。
沈綰梨面無表情,再無從前不甘。
……
春雨綿綿洇溼繡花裙角,花籬柳屏籠在薄霧中,朦朧可見溼紅深青。
沈綰梨打傘走過一道月洞門,循聲看向了牆角的老梨花樹。
滿樹梨花盛放得爛漫,枝幹伸展綴滿晶瑩瓊玉,似大雪壓枝。
一個身穿玄衣的嶙峋少年被小廝踹倒,撞落梨花簌簌如雪。
小廝們哈哈大笑。
“寄人籬下的亡國奴罷了!你們魏國都已經被我們侯爺打到玉龍關外了,你一個質子,還以為自己是什麼王孫貴胄嗎?”
一個尖嘴小廝啃著饅頭,伸鞋踩在少年手掌上,羞辱道:
“元靳,你要是幫我把鞋洗了,我就把這半個饅頭給你怎樣?你別想著大小姐能給你撐腰,她把二小姐推入湖中,老夫人要把她發落到莊子上,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這時,旁邊一個小廝忽然扯了下尖嘴小廝的衣袖,眼神往邊上瞟:“大、大小姐。”
尖嘴小廝轉頭看到沈綰梨,驚得饅頭都快掉地上了,當即陪笑:“大,大小姐,我們和元靳殿下鬧著玩呢。”
沈綰梨撐傘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