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苓猶豫了一瞬,轉頭對臉色緊張,如臨大敵的雪柳輕聲道:“雪柳,你先回去,我跟堂兄說會子話。”
雪柳看了眼謝珩冷若冰霜的面孔,又看了眼自家小姐煞白的臉,到底是做不到自己走。
這謝珩大半晚上單獨找她家主子談話,誰知道安什麼心?
她一咬牙,大著膽子道:“小姐,奴婢不走,奴婢陪您。”
謝苓暗暗捏了把她的手,眨眼道:“你去齋堂問問,有沒有什麼墊肚子的,我餓了。”
雪柳見主子心意已決,只好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謝苓目送雪柳離開,緊繃的身子放鬆了點,琢磨怎麼回答謝珩。
她知道今日若是找不到個好藉口,謝珩是不會放過她的。
他懲罰人的手段……實在是足夠惡劣。
就像夢裡那隻狸奴死後,他沒查清真相,就心狠地斷了她屋子裡的碳火,害得她落下腿疾。
夢裡小腿鑽心的痛,好像蔓延到了此刻,謝苓只覺得有螞蟻順著足下爬上膝蓋,鑽進骨頭縫裡,讓她的整條腿發軟發痛。
她垂下胳膊,袖筒裡的手重重壓在大腿外側,試圖控制住這股令人難受的感覺。
謝苓對眼前的男人厭惡的厲害,卻不得不虛與委蛇。
她壓下心頭混亂的思緒,仰起頭來,作出茫然無措的神色,對謝珩道:“堂哥,苓娘聽不懂。”
謝珩眼簾一撩,烏沉的眼珠凝視著謝苓水霧濛濛、帶著委屈的杏眸,直到對方避開他的視線,雪白的下巴尖幾乎貼到胸口,他才緩聲道:“堂妹手段通天,竟把謝府和定遠侯府,一同算計進去。”
謝苓連連搖頭,扇子似的睫羽很快被淚珠洇溼,她輕咬著唇瓣,盈盈可憐道:“堂兄誤會苓娘了,苓娘從未算計過任何人。”
“苓娘也不知道折柳這丫頭是怎麼回事。”
謝珩覺得心煩。
從小到大,除了祖父祖母外,還未曾有人當著他的面扯謊,更別說是作出這幅柔弱可欺的樣子扯謊。
他突然很想知道這堂妹到底是個什麼性子。
是真的柔弱可期,還是藏著別的心思。
他上前了一步。
謝苓正垂著頭裝委屈,就見那人纖塵不染的靴子向前了一步,離她僅有一臂。
下意識後撤一步,後背貼上粗糙溼冷的樹幹,才回過神來。
她側過頭不敢看那人,忽而聽到衣料摩擦的聲音,緊接著自己的下巴被一隻溫熱的大手捏住,以強硬的姿態抬起。
身體驀地一僵,她無措地抬起眼簾,對上謝珩那張宛若謫仙的面容時,心莫名漏了半拍。
太近了,實在太近了,哪怕夢裡二人……甚至離得更近,也不妨礙她臉紅心跳、頭皮發麻。
謝珩俯身端詳著掌心的美人面。
眼神恐懼、姿態瑟縮、朱唇被壓在貝齒之下。
除了那雙微微瞪圓的杏眼,就連她耳測一顆小小的紅痣,和眼睫上掛著的淚珠,都看得一清二楚。
肉眼可見的膽怯。
罷了,區區女郎,也翻不出什麼浪來,他明日除了查案之外,還有其他公事。
他很快鬆了手,直起身來。
只是細膩柔滑的觸感,卻還在指尖流連不散,讓他有些不適。
謝珩若無其事地把手背在身後,看著靠在樹幹上的嬌柔女郎,語帶警告:“那侍女若有問題,我不會包庇,”
“還有…你最好收起那點小心思。”
說罷,他不再看謝苓,轉身走向不遠處栓著的駿馬,翻身而上,揮鞭離去。
等人走了,謝苓繃著的那根弦一鬆,立刻滑落到地上。
她大口喘著氣,手心一片濡溼黏膩。
——
池塘一案查得很快,不過半日就捉到了兇手。
謝苓那日熬了半宿,回到謝府就悶頭苦睡。也虧得謝府的人看不上她的出身,初入府時是免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不然她哪有好覺?
因此聽說這事得時候,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
言琢軒的遠福特地跑來傳話,說折柳直接被定遠侯府的人接走了,說是要留在府裡先住幾天,專門感謝她。
謝苓倒是不意外,猜測定遠侯夫人定要把折柳留到七日下葬以後。
至於七日後能否留在定遠侯府,就看折柳的能耐了。
除此之外,還有件事和夢裡不大一樣——兇手的人頭沒被王閔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