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血藤的紫色花朵和榕樹的垂須之下,猩紅色的窗簾在風中微微擺盪。
她竟然身在傅家的廢園裡。傳說中美輪美奐的南洋橡膠大王的祖宅已成斷壁殘垣,只有東邊的小樓依然完好,中西合璧的大理石迴廊被滿目頹敗之色襯得尤其慘白。
方燈撥開身前的荒草朝小樓走去。明明不過是十幾步的距離,可那些瘋長的植物在腳下像張糾纏的網,羈絆著,使她步履緩慢,手指被薄利的草葉劃開了口子,居然不疼。她氣喘吁吁,可那扇窗還是不遠不近。心急如焚之下,方燈想也沒想就朝那扇窗喊出一個名字。
她從哪裡聽來的這個名字?是姑姑的呢喃中,還是島上閒人的碎語裡?名字被風吹散,而就在這時,猩紅色的窗簾被人徐徐拉開。
他站在半弧形的纏枝花窗楣下,靜靜看著樓外的方燈,就是下午曾驚鴻一現的那張面孔,好看卻有些蒼白,彷彿暴雨沖刷過之後的大理石,潔淨微涼。
纏綿雨季中的瓜蔭洲第一次在方燈的視線中放晴了。他的身後,也就是她所好奇的窗後的世界,竟然是一片青色的天空,帶著大雨過後特有的空茫和坦蕩,看不到邊際。
她當時的樣子一定傻透了吧,像個異鄉來的土包子,甚至開始有些膽怯,慢慢停下了腳步,不敢上前,卻不想離開。
沒有人說話,她聽著風聲,這樣很好……然而,風聲中為什麼又漸漸夾雜著喑啞的滴答聲,莫名的熟悉,好像……是雨點敲打著頭頂的石棉瓦。
方燈睜開眼睛,又迅速地閉上,只是徒勞,她已經醒了。沒有青色的天空,破窗外的世界在雨中悄然破曉。
方學農一個晚上喝完了大半瓶烈酒,吐得滿地都是。正趕上週日,明天才用去學校報到,方燈費了好大工夫才收拾好殘局,給他和自己熬了鍋粥。中午,方學農昏昏沉沉爬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差遣女兒去樓下買酒。他以前喝得也兇,但是像今天這樣,剛醒過來又立即要酒並不常見。
“沒錢!”方燈沒好氣地一口回絕。搬回瓜蔭洲之後,她父親還沒出去幹過活,僅有的一點錢在她手裡,那是兩個人下半個月的吃飯錢,她是打死都不會掏出來的。
“沒錢先賒著,你跟樓下老杜說是我要的酒,他不會不給的。”
方燈聞言冷笑,樓下雜貨店的老杜只會追問“方血膿”父女什麼時候能交下半個月的房租。
方學農見女兒不吭聲,煩躁地伸手攔住她,“去,打酒!”
方燈本想將他的手打下去,抬頭卻看到父親那雙渾濁且佈滿血絲的眼睛裡,竟然有種類似於悲傷的神情。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個男人有血有肉的樣子了,除了對酒的渴望,其餘時候的他就像個空心的臭皮囊,朱顏姑姑死時,他也不過是木然地將她送去火化了。
“聽話,我就要半斤。喝完這半斤就不喝了。”方學農放軟了聲音哀求女兒,他知道如果自己親自去,老杜一兩都不會賒給他。
方燈當然不會相信一個酒鬼說的話,但是她忽然有些可憐這個窩囊的傢伙。他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思?還會有什麼快樂?除了被酒精刺激後短暫的麻醉。
“最好喝死你。”
方燈匆匆紮好頭髮就下了樓。賒賬是不可能的,她太清楚。有些時候,你暫時省下了錢,就要用別的東西去換。可饒是她把半斤酒的錢放到了老杜店裡骯髒且佈滿裂紋的玻璃櫃臺上,那老不死的打好了酒,把瓶子遞還給她時,還是有意無意地在她的手背上摸了一把。
方燈手一震,沒加蓋的酒瓶濺出了幾滴,那味道讓人作嘔,她人卻沒有動,斜睨著對面的老頭。
老杜揩油得手,見這小姑娘面無表情,不慌也不躲,準是嚇蒙了,又或許還不知道當中的門道,心中暗喜,於是膽子又大了幾分,一隻手試探著朝她胸口探去。
“你和你姑姑當年長得一個樣,真俊吶……這頭髮。”
大白天開著門做生意,老杜也不敢太過造次,指尖在方燈垂於胸前的髮梢上蹭了蹭,稍作停留就要收回。
方燈低頭去看他的手,冷不丁在他回撤時扣住他的手腕,皺著臉嗚咽一聲,下一秒就要哭喊出來。老杜哪裡會料到這一出,本能地想要去捂她的嘴。方燈掙扎著尖叫一聲,那聲音不輕不重,卻足以讓老杜慌神。他老婆就在店鋪後面的廚房燒飯,兩處僅隔了一間臥室。那婆娘又兇又壯,老杜平日無事還懼她三分,以他的膽子最多也不過是調戲調戲酒鬼家的小姑娘,若被家裡那口子撞見,不死也得脫層皮。
“別喊!小姑娘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