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婆婆微一思索,覺得沈熠之言倒也有些道理,於是不再遲疑,詳細地將小陽村半年來所發生的事講了一遍。沈熠聽完之後,只覺得此事處處透著詭異。
半年前,即聖歷開文十年正月。一天中午,小陽村裡來了兩名衙役,稱縣裡有一批房屋亟待翻修,需要一批有經驗的匠人。由於小陽村離縣城比較近,村民來往也比較方便,故而知縣老爺專門要求小楊村的的匠人能夠優先報名,而且縣裡給的工錢也會非常豐厚。
長期以來,農村的百姓們實現自給自足,除了盡心侍弄地裡的莊稼和畜養家禽家畜之外,他們多少也都學了一些技藝以改善生活,這在小農經濟極其興盛的聖朝是很常見的事。因此,當村民們聽說縣裡有這種“好事”的時候,立馬紛紛報名,只一天便走了四十餘位青壯漢子。
十天之後,衙役又回來了,稱縣裡近來參與翻修工作的人太多,一日三餐成了亟待解決的大問題。因此,希望村裡能有二十名左右的婦女到縣裡幫忙做飯,以解決燃眉之急。由於此時正值窩冬的季節,地裡也沒什麼活兒要忙,一些婦女便跟著衙役走了。
開文九年正月月末,去縣裡的那些匠人和婦女不約而同地給各自的老人寄回了二兩銀子,同時讓衙役捎話,說是縣裡的工作還沒做完,暫時就不回來了。彼時的老人見到了白花花的銀子擺在面前,哪還會有什麼不滿,都希望自己的兒子兒媳能夠掙得更多的銀子以補貼家用。而衙役離開村子的時候,又帶走了一些有經驗的匠人和幫忙做飯的婦女。
到了開文十年二月,去縣裡的那些人卻只寄回了一兩銀子,而衙役捎的話也沒什麼變化。一些老人對於少了一兩銀子的事提出質疑,衙役表示這是他們的兒子兒媳故意少給的,原因是他們的兒子兒媳已經在城裡定居了,少的那些錢都用來租房了。這些老人聽到這樣的解釋,心裡雖然有些狐疑,卻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兒子兒媳在城裡也要生活,多留點錢總是好的。同樣的,衙役離開的時候,又從村子裡帶走了一些人。這樣一來,村裡就只剩下一半的人了。
到了開文十年三月,這些老人只收到了兒子兒媳寄回來的五錢銀子,衙役捎回來的話也大為不同,原來兒子兒媳說要將孫子孫女接到城裡去生活,故而又留下了五錢銀子。
在農村,孩子不僅是一個家庭未來的支柱,更是當前階段的一份勞動力,因此,當這些老人聽到他們兒子兒媳要將孫子孫女也要帶到縣城時,頭一次破天荒地表示了反對。再加上這時已經三月份了,該種的莊稼也都要種了。且不說兒子兒媳至今還沒回來,若是再將孫子孫女也帶進城去,莫不是要他們這些老骨頭去種地,這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遺憾的是,這些老人的反對並沒有什麼用。因為沒過幾天,就有一大群衙役上門,強行“帶”走了他們的孫子孫女。而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他們的兒子兒媳再也不給家裡寄錢了,而村裡的人隔三差五就要被衙役帶走一批。他們也曾嘗試去縣裡找他們的兒子兒媳,可一些出村的要道都被不知哪裡來的強人堵住了,就是不讓他們出村。直到五月底,出村的要道才得以通行,而這時的小陽村就只剩下這些身有殘疾或是走路困難的老年人了。
沈熠聚精會神地聽著黎婆婆的講述,生怕漏掉任何一個關鍵的細節。等到黎婆婆講完後,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半年前的同安知縣應該還是那個塗曙,他不僅隱瞞了劉家村雞瘟的事,還跟小陽村的村民消失一事有關,這已經不能算是巧合了。而到了五月底,劉家村雞瘟的事被捅了出來,塗曙革職流放,陶震在趙宸的幫助下上位後,小陽村也就沒有在發生這種事了。
“黎婆婆,敢問令郎夫婦也是去縣裡做工了嗎?”沈熠試探性地問道。他記得黎婆婆說自己的兒子兒媳不在家,再加上聽了這麼一段故事,便猜想這兩人也是被騙進了縣城。
“是啊。”黎婆婆突然心情低落地道,“瞎老婆子就這麼一個兒子兒媳,如今他們生死不明,又沒有留下子嗣血脈。若是真的出了什麼意外,瞎老婆子又有何面目去地下見老頭子。”
沈熠這時也不知該如何搭話了。同安縣好歹也是天子腳下,可其治下的兩個村子卻接連發生了兩件匪夷所思的事,也不知京都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是真的燈下黑還是假裝不知。若是前者,那隻能證明聖朝的監察系統除了大問題,非要下猛藥不可;若是後者,那他就要懷疑趙真的“險惡用心”了,為什麼自己的封地偏偏就在怪事接連發生的同安縣。
“阿良,帶著他們去幫黎婆婆把地裡的麥子拉回來吧。”不知該說什麼的沈熠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