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曉雲顫抖著手,從棉襖裡撕開個口子,拿出了三十塊,搜糧隊一把奪過得意地大笑著走了。
“算你們識相。”
秦淮慌忙去看老漢,只見他臉色蒼白,頭上冷汗直冒,顫聲勸說秦淮:“他們要錢,咱們給他就是了,跟他們爭農民哪爭的過?”
“我做夢都沒想到,他們下手這麼狠。”
村民憤怒地看向白老太太,她毫不在意地說:“憑什麼他就有錢有糧,他有什麼資格搞特殊?”
秦淮搖頭說:“大家不要跟這種人生氣,小米你去叫秦小嘴來給爺爺治傷。”
野蠻的搜糧隊,在村裡打傷了五個人,這五個人除了秦老漢外,其他幾個都是村裡的幹部家的老人。
他們平時在村裡很有威望,但是這一套用在這些人身上,完全沒用。
整個村子陷入一種絕望的氣氛之中,秦小嘴給老漢消毒包紮後說:“其他四個也都上藥了,你家老漢的骨頭只是打裂了沒打斷已經是萬幸,村婦女主任的婆婆,不願意交糧食,兩條腿都被打斷了,糧也沒留住。”
這個時代,是秦淮完全不瞭解的時代,以前總聽老人說過去的事,說以前的日子艱難,卻沒想到如此艱難,是天災更是人禍。
老漢的腿傷估計要養很久,等到人群散去,老漢捂著腿上的傷說;“我這個傷,其實不見得就是什麼壞事,他們打斷了我的腿,搶走了三十塊錢,可是我埋在外面的糧食算是儲存下來了,小心點吃,那些糧食能吃一個月。”
秦淮聽了直想哭,為了區區幾十斤糧食,付出瞭如此沉重的代價,秦老漢還說值得,可真的值得嗎?
人命抵不上幾斤糧食?
晚上秦淮幾人的肚子咕嚕嚕叫,秦曉雲要去熬粥,被老漢厲聲喝止說;“都給我餓著,不許胡來。”
秦小米說:“哥,今天村裡一家冒煙的都沒有。”
農村做飯燒柴火,煙就是炊煙,才被搜糧隊搜刮,即使有殘存的糧食,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拿出來煮,那都是將來救命的東西。
婦女主任晚上回來的時候,她婆婆哭著說搜糧隊的暴力,給兒媳婦看自己身上的傷。
婦女主任說:“娘,你不要說了,說也沒有用,我們在別的村裡搜刮的時候,也跟他們一樣,也是打斷了好幾個人的腿。”
老太太馬上停了嘴,開始咒罵世道。
秦淮聽完不知道該說什麼,兩頓沒吃飯,他的肚子餓得咕咕叫,秦曉雲說:“哥,你忍忍,要是實在太餓,晚上咱們吃幾顆豆子。”
這個年代人吃東西,是以顆為計算單位,從來不奢望能飽餐一頓,餓不死就是萬幸。
餓,這種滋味真的太難以忍受,造成這種情況也不是自己的原因,受苦的確實普通老百姓。
村裡的食堂辦得越來越差,冬天不能下地勞動,每次吃飯前秦老栓就要開各種會,只是能說話的人願意說話的人越來越少,整個村子陷入一種奇異地死寂之中。
秦淮一早就帶兩個妹妹出去了,今天是餘社長給他在城裡辦的《一代人》訪談會,據說會有不少讀者到場,到時候讀者現場和他討論創作這首詩的心路歷程。
依著秦淮的想法,本來是不想參加的,但是耳邊不時聽見秦小米的肚子裡傳來咕嚕嚕聲響,褲腰帶系得緊點再緊點時,怕是快要斷了,當即決定不管了,還是參加吧,哪怕能吃一頓飽飯也行。
秦曉雲臨走的時候,塞給老漢幾顆玉米粒,這東西嚼開了就是豐富的澱粉質,談不上飽腹,不過不讓人餓死罷了。
老漢說:“你們不要總想著我,我老了,多活一天少活一天有什麼關係,我早活夠了。”
三兄妹走出村子,就看見村裡一大早就排著長隊走出去,有的去山裡挖草根扒樹皮,有的去城裡要飯。
天冷了,每個人各種慘狀。
家家的糧食都被收走了,公社食堂每年都是如此,收走全體村民的糧食,但是食堂又辦不了幾天就得倒閉,漫長的冬天,人們沒有半點能吃的東西。
秦淮進城,就先給每人買了三個大包子,糧食又漲價了,議價包子從一開始的五分錢一個,漲到了一毛,他心裡不由一怔,這才剛開始啊,糧價就漲得這麼離譜?
等到後來糧食全部吃完,那時候會是什麼情形?他只覺一股涼氣從腳底直竄天靈蓋,不敢想。
秦曉雲說:“哥,太貴了,不然別買了,咱們就那點錢夠吃幾天的?”
秦小米說:“管他呢,只要能吃一頓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