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傳到了乾霄宮。
謝觀正懶洋洋地躺靠在軟椅上,一邊擺弄著平安符,一邊教鸚鵡說話:“暴君。”
“暴君!暴君!”
謝觀不喜歡這隻鸚鵡說“陛下英明神武”,他喜歡每日回來聽它喊他“暴君”。
小鞋子從外面進來,先小心觀察一下謝觀的臉色,再稟:“陛下,皇后娘娘發燒病倒了。是不是請個太醫過去?”
謝觀輕捻平安符的動作頓住,他瞥了一眼平安符上的“平安”二字。他起身往外走,小鞋子趕忙捧上披風,謝觀並不接,腳步不停,大步往坤雲宮去。
“暴君!暴君!”碧綠的鸚鵡歪著頭望著謝觀的背影,“走咯!”
太醫還沒到。月牙兒守在床邊,不停地跟沈聆妤說話。
“您別嚇我啊!醒一醒,快和月牙兒說說話。夢裡都是假的,您別哭啊!”
謝觀大步走過去,握住月牙兒的胳膊將人扔走。
他一掀衣襬,在床邊坐下,沉聲:“沈聆妤?”
沈聆妤整張臉異常蒼白,眉心始終攏皺在一起。眼淚不停從她緊閉的眼角溜出來。她偶爾囈語著些什麼。
謝觀彎腰湊過去聽,卻什麼都沒聽清,只聽她時不時發出些痛苦的喃音。
沈聆妤困在那場暴雨裡。
女子的啜涕、孩童的啼哭包圍著她。她撐傘走出去,雨水斜著打過來,打溼她的裙襬。
“嫂子,你什麼時候回來?”
沈聆妤心裡亂成一片,她望著一雙雙淚眼,無措地說:“我、我會盡快回來。不會有事的!”
婆母抱著頌兒,突然微笑起來。她溫柔地說:“聆妤,不用急著回來。保護好你自己。”
沈聆妤心裡蕩著不好的預感,她茫然點頭,轉身走進大雨裡。
謝明若追出來,一直追到府門口。她懷裡抱著件鮮紅的斗篷,說:“嫂子,外面冷。你穿著這個!”
沈聆妤回頭,望著謝明若。
謝明若滿臉是淚,卻笑出一對小酒窩。她害怕地哭:“七嫂,你會回來是不是?”
沈聆妤點頭:“等我回來!”
謝明若滿是淚痕的臉龐笑得燦爛,她說:“我等七嫂回來!”
可是她沒能趕回去。在她跪在乾霄宮前階時,謝家人被誅盡。
“明若!”沈聆妤突然啞著嗓子喊出來。
她從那個夢魘中掙脫,睜開眼,大口喘著氣。
謝觀皺了下眉。他剛要說話,沈聆妤突然偏過臉來,一口血吐出。
謝觀一驚,立刻轉身厲聲:“太醫怎麼還沒來?”
小鞋子嚇得跪地,顫聲:“魏公公親自去請了!”
謝觀轉頭怒視沈聆妤,沉聲:“因為一個朝靜,把自己弄成這樣?”
沈聆妤沒說話。
謝觀壓了壓火氣,再道:“沈聆妤,你不要以為是孤出爾反爾派人去殺她。”
沈聆妤終於開口:“我知道不是陛下……”
瞧著沈聆妤脆弱的模樣,謝觀理應彎下腰將人抱在懷裡安慰哄一鬨。可是他沒有,他說著冰冷的話——
“沈聆妤,你問我淵碧宮那些人是不是無辜,你說他們並沒有罪。可身為前朝皇室,就是他們的罪。舊朝覆滅的那一刻,他們必然不得善終。我什麼都不用做,他們也活不下來。”
“如果你希望我派侍衛保護他們。那不可能,我可不是一身舍利子的佛陀。扔他們自生自滅,這就是他們的下場。”
“殉國其實不是義舉,而是一種不算最壞的選擇。”
“他們選擇活著,自然要付出代價。”
“留在淵碧宮,運氣好活得久一些,是個人造化。偶爾捧酒侍奉也不算養著廢人。運氣不好被我抓來殺瞭解恨,也算死得其所,有那麼點價值。”
沈聆妤閉上眼睛。
在得知朝靜死訊的那一刻,她便什麼都想明白了。可想明白是一回事,聽謝觀用冰冷的話語說出來,又是另一種難受。
謝觀不耐煩地深吸一口氣,沉聲:“沈聆妤,你再哭。孤現在就從淵碧宮抓幾個人過來殺著逗樂。”
沈聆妤轉眸,一雙溼漉的眸子將謝觀望著。她輕聲顫語:“明若還在等我回去……”
謝觀突然語塞。
有些事,他本不想再提。可一想到謝家出事時,沈聆妤也不過是一個剛嫁過去的十五歲小姑娘,他心裡難免生出些心疼。他難得放柔了語氣安慰:“沈聆妤,不要太高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