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
魏染衚衕裡瀰漫著淡淡的晨霧。
江弦叮咣叮咣的把腳踏車推出院門,後座上馱著個大號旅行包。
窮家富路,包裡不光裝滿了衣服,還塞了一堆花花綠綠的票,以及零零碎碎的五十塊錢。
早上的衚衕本就熱鬧,這會兒更是人頭攢動,好像整條魏染衚衕的住戶都來圍觀他了。
“這就是那位大作家?”
“耳比眉高,妥妥的文曲星下凡。”
“這孩子打小就聰明。”
“是,小學時候那作文就寫得就好,還得過獎狀。”
“唉,都是下鄉害得,給人孩子耽誤了。”
“......”
江弦感覺自己就像動物園裡那大熊貓似得,被盯得蠻不自在。
他回過頭,望了眼這條衚衕。
陽光照亮了青磚灰瓦,楊樹下的石墩上,有老人提著紫砂壺喝茶。
天空中,忽近忽遠的鴿哨聲盤旋。
“衚衕串子當作家去嘍。”
他蹬著二八車,哼著小歌兒離開。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
這首歌是齊豫的《橄欖樹》,三毛作詞,在這年頭還是首禁曲兒。
這年頭禁曲兒賊多,就連《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都是黃歌你敢信。
“寫首黃歌,也算是離經叛道的事吧。”
“可我又不會寫歌。”
“可真叫人頭禿。”
騎一小會,便到了西長安街7號,撇下二八車,找到《京城文藝》的編輯部涵牌。
敲了敲門,立馬開了,卻見個苗條女子,穿草綠色的確良。
“請問...章德寧老師在嗎?”
“我就是。”
“老師你好,我叫江弦,《棋王》的作者,來改稿的。”
章德寧彷彿聽到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滿臉錯愕的站在原地,盯著江弦,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會。
“你是江弦?”
“是,我有醫科院開的介紹信。”
江弦趕忙從挎包裡掏出信件,遞去章德寧的手上。
“你是醫科院的學生?”
“我是醫科院的門衛!”
章德寧翻開介紹信,看了一眼,而後捂著嘴巴,咯咯笑了起來。
“你真是江弦吶,你也太年輕了,我們都以為江弦是個‘老’作家。”
“看來我來早了幾十年。”“哈哈哈,快進來。”
章德寧笑靨如花,引著江弦進到間小辦公室,辦公桌上堆滿著稿件。
“周老師,《棋王》的作者來了。”
章德寧一聲喊,稿件堆後邊便站起個四、五十歲儀態大方的女同志。
“這是周燕如老師,我們的編委,這次由她和我來負責指導你修改《棋王》。”
“周老師您好。”
江弦放下行李,熱情的和這位周老師握了下手。
實際上他早就聽過周燕如的名字了。
在後世,餘華曾無數次講過,他第一次上京改稿,就是周燕如打電話通知的。
“江弦是吧?別拘束,坐。”
周燕如微笑著說。
她提起暖壺,給他倒一杯熱水。
“你比我想象中年輕多了。”
“德寧老師剛才也這麼說。”
“我們編輯部都這麼認為的,我們以為《棋王》的作者是個老傢伙,你可真讓我們意外。”
“老作家可沒有下鄉插隊的經歷。”
“是呀,你說我們怎麼全都把這一點給忽略了。”
“誰讓他的文字那麼老道呢。”
章德寧插嘴說道。
江弦請教道:“周老師,我現在就開始改稿嗎?”
“不用那麼急,你先辦下手續,在招待所安頓下來,休息休息,回頭我再給你講講,你需要修改和注意的問題。”
周燕如怕他有顧慮,又補充一嘴。
“你放心,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就是有幾個地方需要修改潤色。”
“我不怕問題大,就怕問題小。”
“嗯?”
周燕如和章德寧有些不解的望向江弦。
這貨幽幽解釋道:“要是問題大點,我就能多改一段時間,多在招待所住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