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似乎沒感到意外,目光平靜地與他對視:“皇兄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自然是真話。”皇帝嘆息道,“如今也就只有你敢和朕說真話了。”
長公主笑了下,說:“皇兄錯不在今天,您的錯,從四年前就開始了,如果您當時沒有讓沈望野替大皇子頂罪,後面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沈望野不會死,穗和不會進教坊司,裴硯知不會執著於為恩師翻案,裴景修也沒有機會橫刀奪愛,他們叔侄就不會反目成仇,而皇兄你,也不會失去裴硯知這樣一個心腹之臣。”
皇帝臉上浮現一絲薄怒:“蕭攬月,你在說什麼?”
長公主攤攤手:“皇兄不高興,那我就不說了。”
皇帝斂了斂神:“你接著說,朕沒有不高興。”
長公主道:“事已至此,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皇兄如果想補救,我倒是可以給您一些建議。”
“什麼建議?”皇帝問。
長公主想了想,說:“皇兄不要再遮掩自己的過失,大大方方地寫個罪己詔,讓天下人知道,你是個知錯就改,胸襟廣闊的好皇帝,過個一年半載,再找個由頭把裴硯知調回京城,重新啟用,這樣一來……”
“這樣一來,朕就成了罪人!”
皇帝不等她說完,就氣憤地打斷了她,“蕭攬月,你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居然為了裴硯知讓朕寫罪己詔,你知不知道這些都是要記入史冊的,你想讓朕成為千古罪人嗎?”
長公主停下來,平靜地看著他:
“皇兄怕不是忘了,裴硯知的訴求是讓皇后和大皇子得到應有的懲罰,讓皇兄親口承認自己當年判決有誤,您不答應,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您別以為他進了大牢,就不足為懼了。”
皇帝勃然大怒:“他還能怎樣,他敢輕舉妄動,朕先殺了他,他死了,就沒有人逼朕認錯了!”
長公主失望地嘆了口氣:“既然如此,皇兄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過吧,我還要去看母后,先走一步。”
她彎腰,向皇帝鄭重其事地行了大禮:“攬月告退,皇兄珍重。”
珍重?
又是珍重?
皇帝恍惚想起,方才裴硯知也是這麼和他說的。
他們都叫他珍重。
他都快被他們氣死了,還如何珍重?
皇帝抓起手邊的茶盞摔在地上,對著空蕩蕩的殿堂歇斯底里:“都逼朕,一個個的都來逼朕,朕是天子,朕何錯之有,惹惱了朕,朕把你們全部殺掉!”
“陛下慎言,陛下慎言……”長海嚇得變了臉色,走上前勸他。
皇帝雙目通紅,臉上的每道皺紋都寫著憤怒:“閉嘴,朕不需要你提醒,安排下去,三日之內,朕要聽到裴硯知的死訊!”
長海駭然色變:“陛下,您在說什麼,您是不是氣糊塗了?”
皇帝抬腳將他踹倒在地:“叫你去你就去,廢什麼話,朕要名垂青史,朕不能留下任何汙名,裴硯知必須得死,他不死,你就去死!”
……
裴硯知一身白衣出了承天殿,在侍衛和大理寺卿的押送下,向宮門走去。
還有十幾天就要過年,天氣漸漸回暖,雖然風吹在身上還是冷颼颼的,頭頂的太陽卻很溫暖。
嚴寒即將結束,春天已經遙遙在望。
他抬頭看天,被陽光刺得眯起眼,又轉頭看向東邊那一排殿宇,視線落在文淵閣的屋頂。
老師,今天是個好日子,學生終於為你平冤昭雪了,你看到了嗎?
屋頂上落著兩隻鳥,離得遠,看不清是什麼鳥。
一陣風吹過,鳥兒振翅飛起,在屋頂上空盤旋,很快便掠過宮牆,飛得無影無蹤。
他想,這高高的宮牆,唯一困不住的,恐怕只有鳥兒的翅膀了。
什麼時候,他也可以像鳥兒一樣隨心所欲,漫無目的地飛翔?
或許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或許,不等他流放北疆,就會死在大理寺的牢房。
他回過頭,又看向承天殿的方向。
承天殿終於退了朝,他看到朝臣們正三三兩兩,交頭接耳地走過來。
見他站在前方,許多人都有意無意地躲著他繞道而行,實在繞不開的,就假裝和同伴講事情講得投入沒看見他。
也有人隔著侍衛對他抱一抱拳,這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他無所謂地笑笑,裴景修在一旁意味不明地問他:“這些人從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