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江城這破地方有句老話——金水,銀米,沙子鹽。
金銀般值錢的水米,賤如砂礫的鹽磚,勉強讓這座茫茫沙海里的孤城撐起一口生機。
“常年人口不過萬,指著鹽湖換乾飯,城主家裡酒肉臭,門外刁民撿破爛。”
城裡的熊孩子們經常如此唱道。
鹽江城的老百姓心裡有怨氣,但沒辦法,因為城主王家有門路,能跨越茫茫沙海運米進來,全城上下幾千張嘴為了這點兒米,都得給王家打工,所以人人都叫城主“鹽王爺”。
最近,作威作福的鹽王爺有點苦惱。
他接到飛雁傳書,中原朝廷要來查他。
過去十幾年間,和他蛇鼠一窩的運糧官被朝廷辦了,而新御史查出賬目不對,正親自帶著過年的糧食來鹽江城,準備無償賑濟給城裡的百姓。
“這哪兒能行,要是讓城裡這些刁民,知道這十幾年以來,朝廷給的糧食都是不要錢的,那我這城主還做不做了?”
靠倒賣賑災糧發家致富的鹽王爺眼看著財路遙斷,愁得連著好幾宿睡不著,被擾了養胎覺的二夫人不堪其擾,給他支了個歪招。
“外面的人來咱們這大漠裡,往往是十去九不歸。大不了咱們點幾個殺手,假裝迎接,神不知鬼不覺地給他們埋在黃沙裡……”
鹽王爺茅塞頓開,抱著二夫人猛嘬兩口後,披衣出門,召來昏昏欲睡的管家。
鹽王爺:“這是一千兩金子,你給我僱點高手來,把朝廷的人給……”
他一抹脖子,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管家被閃亮亮的金子晃得一陣清醒,點頭應下,找到城主府裡的秦教頭。
管家:“你是中原逃到這兒的亡命徒,知不知道五百兩金子能僱到什麼樣的殺手。”
秦教頭:“‘王麻子’猛,‘韓老魔’快,都是硬茬子的狠人。”
管家:“有沒有又猛又快的?能單槍匹馬對付幾百個官軍的那種?”
秦教頭:“呃,那就只有朝廷通緝的天字第一號殺手‘百里悲聲’了,不過要是僱他的話,五百兩金子……恐怕連面兒都見不上。”
管家:“反正就這五百兩,你得找個靠譜的殺手把老爺的差事辦好了。”
秦教頭:“那我想想辦法。”
三天後,護院跟府裡的廚子聊天。
護院:“老爺要殺一隊朝廷欽差,出價一百兩金子買兇,你有沒有路子?”
廚子:“呃,我想想辦法。”
又三天後,廚子找送肉的屠戶聊天。
廚子:“老爺要殺幾個外鄉人,出價百兩銀子,有沒有相熟的快刀手?”
屠戶:“我想想辦法。”
又又三天後,屠戶找城裡的街溜子聊天。
屠戶:“鹽王爺要殺個外地人,出價五十兩銀子,找個會用刀的。”
街溜子:“我想想辦法。”
過了一個月後,街溜子在酒館裡把五十兩銀子花了一多半出去後,才突然想起這差事,找到酒館的老康頭,一把將鹽王爺家的“委任狀”拍在酒館的陳年案臺上。
街溜子:“幫幫我老康頭!再找不到殺手,鹽王爺會把我滷了的!”
老康頭撥弄著算盤珠子,常年耷拉著的眼皮子掀了掀,目光像是長了指頭似的,指了指酒肆門口坐在條凳上、正吭哧吭哧磨菜刀的少女。
老康頭嗤笑:“你看能不能湊合用。”
街溜子精神一振,走出門去,一掀門簾,此時夕照斜斜落下,柔金色的光落在酒肆邊的磨刀攤上,勾勒出一個軟蓬蓬的腦袋。
和鹽江城裡大多數枯黃乾瘦的居民相較,磨菜刀的少女顯得格格不入。
她正是剛長開的年紀,舒展的眉梢上依稀還有些稚色,一道微紅的曬痕胭脂似的掃過瓷白麵頰,讓人一見便想起一些滿月生暈、花樹堆雪之類的詞句。
可少女的手藝卻和她灼然盛放的樣貌相去甚遠,一把雪亮的菜刀將夕照的光折進酒肆內,起起伏伏的磨刀聲中,酒肆裡小酌的人們循著哼唱聲望去,只瞧見兩條烏黑捲曲的長辮子在她肩側擺來擺去,髮辮裡綴著些亮閃閃的東西,卻並不是首飾,而是一些大大小小的五金工具。
“原來這東城街頭……還有沒被少城主搜刮進府的美人兒啊。”街溜子收起驚豔的目光,摸著下巴喃喃道。
老康頭收起算盤,嗤笑一聲:
“這丫頭是鎮痴寮的。”
聽到“鎮痴寮”三個字,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