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德十年,九月癸未,上以降誕日,宴百僚於朱雀樓下。
——
就是說呢,在九月二日這天,皇帝過生日,在朱雀樓宴請百官。
朱雀樓並不是一座樓,而是一個宮殿,只是以樓為名而已。
因為不必上朝,百官們穿著也隨意,介於官服與常服之間,再加頂冠帽,既不會顯得太正式,卻也不失禮於人前。
文官戴展腳幞頭,就是兩邊有“腳”伸出,與烏紗帽類似,武官則戴交腳幞頭,兩“腳”在腦後交叉。
文武殊途,一望便知。
朱雀樓很大,宴會舉行之處,就在樓中的正堂,足以容納百十桌客人,正堂外還有一個空曠的院子,也擺了百十張桌子,供有品級的宮人或低階的京官就座。
剛到巳時(9-11點),臣工們就已經差不多來齊了,說是百官,其實不止百人,算上京畿之內五品以上的官員,以及留在京中七品以上官員,足有千多人。
再加上有品級的宮人,至少不低於兩千人。
這麼多人擠在一座宮殿內,人聲嘈雜,宛若在菜市場一般。
因為今日是皇帝壽誕,大家少了朝班的約束,三三兩兩好友聚在一起,或交頭接耳,或對著擺桌的餐具品頭論足。
這可是皇帝請客啊,用的餐具也不同凡響,等吃喝完後,再順手牽羊摸點回去,不說當成傳家寶,也能有個好談資。
以往原本用的是銀製的餐具,因為每次萬壽節過後都會消失不少,所以就換成了瓷的,這樣就算“消失”了也沒那麼心疼。
綠袍小官在正堂外,朱紫官員則在正堂內,比起外面,正堂裡同樣人聲鼎沸。
大周立國不滿二十載,勳戚貴胄不知封了多少,那些立下汗馬功勞的文官武將也基本在盛年,匯聚一堂時,文官還好一些,武將們就沒那麼多規矩了,嗓門大得嚇人,若是以前有舊怨的,一言不合甚至可能大打出手。
當然,今天是皇帝陛下壽誕,大家也都剋制得很,雖說陛下不會因此而真的拿失禮的臣工怎麼樣,但一頓臭罵是少不了的。
就在這猶如菜市場的嘈雜間,朱雀樓外,皇帝吳世績和皇后裴氏在一眾宮人的簇擁下,緩緩步入。
外面的小官立即躬身下拜,不是跪拜那種,大周沒有那麼大的規矩,見了皇帝和皇后,基本是不用跪拜的,只有在皇帝登基、祭祀、元日受朝賀才行跪拜之禮。
但那更多的不是跪拜皇帝本人,而是跪拜天地。
在大周,一般需要跪拜的場合,要麼是被審的囚犯,要麼是子女跪拜父母,那都是天經地義的。
“聖上,娘娘。”
聲音驚動了正堂裡的人,原本正在吵吵鬧鬧的文武大臣們隨之一靜,恭候著大周最尊貴的兩人從外面走進來。
“諸位臣工今日隨意一些,不用那麼多的虛禮。”吳世績笑容滿面,身為帝王,控制自己的表情,那可是必修之課。
“謝陛下,娘娘。”雖然皇帝客氣,但臣工們可不會真的打蛇隨棍上,那是傻子的行徑。
“陛下,每年萬壽節,進獻賀禮都是頭一樁要緊的事,今年還是由老臣來拔頭籌吧。”一個身材粗壯四十多歲的壯漢步出人群,嗓門大如雷震,身上是一襲紫衣,至少也是三品高官。
腦袋上頂著交腳幞頭,這是武官的標誌,就是看他身材,也不像文官。
渾身肌肉虯結,將紫衣都撐得鼓鼓的,配合他一臉大鬍子形象,看起來根本不像一個大臣,反而像個剪徑打劫的山大王。
“牛愛卿今年準備送什麼賀禮給朕,去年的一罐鹽,朕至今都還沒用完。”吳世績眉角隱隱在跳,心中暗罵了一句老貨,大字都不識一籮筐的老粗,在他面前拽什麼文,“拔頭籌”也是這樣用的?以為是在喝花酒呢。
牛奮,受封陳國公,世襲罔替,卻是整個開陽城中都有名的吝嗇鬼,整個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偏偏他臉皮厚,戰功高,混不吝,沒人奈何得了他。
去年萬壽節,送給皇帝的賀禮竟然是一罐鹽,還不如拳頭大小的鹽罐子,在他嘴裡,鹽能刷牙,吃了還能增長力氣,可入藥等等,被吹噓得神乎其神,簡直如靈丹妙藥一般,但無論他怎麼把鹽誇出朵花來,他只送了一罐鹽卻是事實。
“老臣今年不送鹽了,送的是老臣的寶貝。”牛奮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來。
看他那謹慎小心的態度,吳世績和皇后裴氏,以及周圍的大臣都暗暗猜測,莫非這老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