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耳邊傳來一陣年輕男女的嬉笑聲,“謝筠”回眸望去。
三月的溪邊,柳樹婆娑,宛如一個個輕盈的舞者,它們的枝條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彷彿是在為春天的到來而歡呼。嫩葉初抽,翠綠欲滴,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
在這美麗的景緻中,一華服男子,手持一支開得嬌豔的粉白芍藥,深情款款對面前含羞帶怯的貌美女郎道:“阿和,我心悅你已久,今日將這支芍藥贈與卿,連帶我的心意一併告知與你,阿和,你可願……”
他眼神真摯,語氣中卻帶著一絲忐忑與期待。
“阿郎,我等你這話已經等了好多年!”對面的少女驚訝地捂住唇,喜極而泣,“自與你相識起,阿和便夢想著能嫁與你!”
“果真?!”
少年郎君滿面欣喜,不可置通道。
“嗯。”少女含淚點頭。
“阿和,太好了!”少年人激動地將心愛之人擁入懷。
情竇初開的少年少女相擁著,低聲細語,訴說著自己的情意。
春風拂過,柳絲飄動,似乎在為對有情人祝福,嫩綠的柳條在暖風中搖曳著,二人密不可分的身影隱在斑駁的綠影下,與自然的美景融為一體,構成了一幅浪漫而溫馨的畫面。
在這個美好的季節裡,他們的愛情也如這春天般充滿了希望和活力。
“謝筠”嘴角輕輕揚起,臉上綻放一抹柔和的笑意,笑著笑著,眼眶漸漸溼潤,頃刻間,淚珠沿著顴骨落下,沒入嘴中。
“謝筠”嚼著剩下的乾糧,發現今日的乾糧很鹹,很澀,很苦。
謝筠看著另一個蒼老的自己,又哭又笑,他知曉,“他”這是在羨慕,在懊悔,在痛苦,如此純粹炙熱的感情,是“他”夢寐以求的,也是“他”自己拒絕而錯過的。
真遺憾啊,沒能在上巳節送阿沁一支芍藥。
耳邊似乎又傳來那女郎都聲音,“大表兄……伯安……我心悅你啊……”
嗯,我也心悅你,阿沁。
阿沁,可不可以不要走,多陪陪我可好?
他錯了,是他不夠勇敢,如今,他已經不在乎阿沁對他的感情是否純粹了,他只想要她回來……
阿沁,阿沁……
“謝筠”默默吃完最後一口乾糧,又喝點溪水,然後拍拍身上的食物碎渣,起身繼續自己的修行旅程。
進入了建康城,悄悄往烏衣巷去,他站在拐角處,靜靜看了謝府大門許久,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謝筠知曉,“他”這是想再見母親一面。
不知過了多久,街角行來一輛華貴的馬車,馬車上有謝氏的家徽,“謝筠”匆忙低下頭,攏著破舊僧袍縮到牆角下。
很快,馬車停在謝府大門處,車簾撩開,上面下來一對衣著華麗的夫妻,後面還有一對可愛的孩童。
是謝三郎與他的妻子,以及一對兒女。
謝太傅早已乞骸骨隱退,與妻子過著安享晚年的生活,郎主之位也已讓出,謝綺如今已是謝氏的郎主。
他的妻子是譙國桓氏女,夫妻二人恩愛有加,一對兒女也冰雪聰明。
謝氏也在蓬勃發展,如日中天。
這便夠了。
“謝筠”望著抱著孩子的三郎,心中略有遺憾,遺憾沒能再見母親一面。
罷了,他如今也已無顏再面對阿母了。
“謝筠”失望地轉身離去。
就在這時,謝綺似有所感,回頭卻什麼也沒發現。
不知為何,他沒來由地心中升起一抹悵然。
也不知,大兄如今如何了……
“謝筠”離開了烏衣巷,離開建康城,他一根竹柺杖,一個簡陋包裹,再次踏上征途。
不知又過了多少年,“謝筠”再次與故人相遇。
這次是在洛陽,這裡與胡人爆發了戰爭,王矍和謝綺是來監軍作戰的。
洛陽城的戰火紛飛中,塵煙瀰漫,人們四處奔逃。
在這混亂的場景中,出家為僧的“謝筠”與故人王矍和謝綺不期而遇。
“謝筠”身披補丁袈裟,手持念珠,頭頂光滑,面容平靜。
他的眼神中透著超凡脫俗的寧靜,彷彿戰爭的喧囂與他無關。
王矍則一臉驚訝和不可思議的表情,他盯著謝筠,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最終落到他滄桑的面容上。
見自己最好的發小兼表兄,如今這般陌生的模樣,王矍眼眶逐漸乾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