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為樂的變態似乎是純粹的惡人,可是為了正義去殺掉這個變態,難道就不是殺人了嗎?
殺人這件事,難道因為原因不同,性質也就發生根本變化了嗎?
不對吧。
一個倖存者營地為了爭奪水源,滅了另一個營地,然後又被他所帶領的太陽教團滅,他難道就是正義嗎?
追溯到更早,水源不應該屬於附近的所有動物嗎?人類奪過來,日常飲用也就罷了,還放肆汙染,難道這又是對的嗎?就因為是人,所以就對嗎?
不對吧。
諸如此類的思考,日日夜夜盤旋陳牧洲的腦海。
於是從前分明的善惡,現在變成了一片茫茫然的灰。
,!
從前做過的好事,現在再看,怎麼不算錯?
從前辜負的人,現在再看,怎麼不是各有前程?
他順著一條又一條因果的線往上追溯,看不到,他順著一條又一條因果的線往下觀察,看不到終點。
生命這條長河,如何去渡?
什麼都看不到的人,也無法知道自己的位置。
於是他索性以自己為,以自己為終點,所有的一切都圍繞自己,成為了可以隨意推隊友出去替死的冷血之人,成為了隨意操控別人生死為自己服務的“神”。
他自詡太陽使者,但目之所及,只能看到一片陰影。
他當然記得夏顏,但是那又怎樣,他們的糾纏毫無意義,不過是消磨時間。
夏顏之所以特殊,是因為他曾愛她。
但她也可以變成無足輕重的陌生人,只要他不愛她。
一切不過是人的選擇。
選擇了才有意義。
當選擇消失,意義也就不復存在。
多麼簡單的問題。
可是惱人的情緒波動又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呢?至今陳牧洲也不是很懂,是將太陽印跡烙到林嘯野頸間造成的嗎?那個瘋子的感情太強烈,常常不經同意反射到他的世界,對他造成影響也正常。
還是不太對。
哪裡不對?
不知道、想不通、無法解析……
就像平靜的湖面投下石頭,一開始只有一圈漣漪,等他意識到,一圈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已經擴散到整個湖面,沒有一個地方倖免。
心頭的酸澀是為什麼?
她的眼睛原來這麼美嗎?
“等我們到達北方基地,生活就能穩定了……”
為什麼上一世說過的話會反覆出現?
為什麼祝福她,又憎恨她?
為什麼不停告訴自己放手,鬆開的手指又一再合攏?
想要抓住什麼?
理想的生活不是已經快得到了嗎?
只待他的王國建立,再沒有紛爭,所有人都會聽從他的指示,他能根據一個人的價值決定他的生命長度,在他的王國,他將是唯一的神。
可是成為神又有什麼意思?
真是奇怪的問題,成為神,創造和平的國度,擁有絕對的權威,不就是活著最高的追求嗎?
可是高高在上控制別人又有什麼意思?
終於——
在沙丘治好夏顏的隱疾後,看著她欣喜釋然的笑,陳牧洲再也無法鬆開手。
月亮那麼潔白,那麼神聖,是因為照耀在她身上。萬事萬物,確實會因為一個人的存在而更加美麗,當然也會因為一個人的離開而黯然失色。
不想放開。
不想放開。
話語堵在胸口,怎麼也說不出來。
看著她奔向幸福,他為什麼會難受到無法呼吸?
愛不是成全嗎?
啊,怎麼回事?
這麼搞笑的嗎?
原來他還愛她嗎?
怎麼可能?
真理總是以問題的形式出現,可惜太晚了,她的心已經完全偏離他,落在另一個人身上。
陳牧洲能感受到林嘯野陰沉熾熱的愛,也能感受到夏顏逐漸沉淪的愛,他們心意相通,沒有他的位置。
誰能告訴他,如何放下?
是不是隻要時間夠長,就能磨滅一切?
是不是隻要不再相見,自然相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整日在腦海迴盪,他還是戴著平靜理性的面具,做著該做的事。
他不夠林嘯野的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