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各抱一個孩子慢悠悠落到地上。
男人偏過頭,女人垂著眼。
有點關係,但是不多,貌合神離的疏淡,有心無力的尷尬,比起久別重逢的愛人,更像是時過境遷的仇家。
溼漉漉的街道,到處都是硫酸雨那股味。
警察結成人牆,驅趕追過來的媒體記者和吃瓜群眾,警衛車開道,車頂的喇叭不斷播放,請民眾回到室內,不要阻塞道路。
好吵。
本來就煩。
林嘯野說道:“讓他們散開。”
夏顏眼睛發紫,更多的人從室內出來,直愣愣擠過來,剛剛被警棍幹了兩下的喪屍記者也從地上爬起,端正眼鏡,精神百倍往前遞麥克風,順便肘擊剛才揍他的警衛。
道路何止是阻塞。
明明是深夜,卻變成步行街了。
就連水裡也全是吃瓜的變種人,頂著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魚頭看他們,死魚眼各有各的形狀。
繁城的霓虹很有舊都的味道,雨淋過,更是如此,悽清的繁華,孤獨的熱烈,人聲喧譁,心卻只想躲避,躲到沒有光的地方。
林嘯野說道:“鬧夠了沒有?”
夏顏說道:“繼續吼我,不要停。”
女人一個響指,警衛罷工,媒體記者蜂擁而來,攝像頭和麥克風直接戳到林嘯野身上,空中盤旋的直升飛機也沒閒著,探照燈轉了轉,集中在四人身上,將夏顏打得豔光四射又楚楚可憐,將側身的白髮男人打成被狗仔捉到未婚生子的男頂流。
他們的尷尬和般配,鉅細無遺展現在世人面前。
閃光燈不停。
記者的提問不停。
麥克風像刀子一樣戳過來,想知道這四個抓馬的人是誰,大半夜的,為什麼要集體跳樓,又為什麼沒有死,是練了氣功,還是施展了障眼法。
林嘯野作為屍王,為了躲避夏顏,這麼多年沒有公開露面過,公眾都不認識。
……
林嘯野嘆口氣,幽幽道:“誰吼你了……”
聲音還是像從潮溼的棺材發出。
夏顏望向男人,他垂著眼,瞧不清神情,白色的睫毛像是不會化的雪。
好像還是他。
也好像不是他。
林一抓住最華麗的一支麥克風,開始試音,“啊啊,能聽到嗎?大家好,我是林一,雙木林,一二三的一,這是我爸、我弟,還有我選的親媽……”
林二晃動林嘯野,冷道:“爸,你發什麼呆,再讓姐姐講話,她就要發表篡位宣言了。”
林嘯野抱著林二,伸手抓過人來瘋的林一,強制抱進車廂。
夏顏懷裡空蕩蕩的,身邊空蕩蕩的。
心也空蕩蕩的。
就覺得很沒意思。
她敲打車窗,“開門。”
林嘯野沒反應,是林一張牙舞爪頑強抵抗,下半身還在老爸手裡攥著,上半身就掙扎著過來開門了。
夏顏坐進車,水洩不通的道路讓出來。
剛才還很瘋狂的記者和吃瓜群眾全都愣愣看著車隊,彷彿狂熱只是一陣風,吹過就過了,車隊消失在霧濛濛的街道,人群也散開,各自回家。
遠處,形成硫酸雨的紅雲不見了,幾顆如洗的星子,亮堂堂掛在天幕。
林一一半在夏顏手裡,一半在林嘯野手裡,一個人橫跨兩個人,彷彿兩人是她的座椅,而她是這輛車裡的皇帝,她抱著夏顏的腰,順便踹兩腳親爸,可憐林二夾在林嘯野和右邊車門之間,心事重重。
“再蹬,把你腿折了。”
男人說道。
林一絲毫不怕,“揹著我和弟弟找後媽,我不認,我要什麼樣的媽自己會找,用不著你狗拿耗子。”
林嘯野緊緊按住女兒的腿,口吻清冷,“你知不知道,你媽應該是我太太?”
哪有女兒給爸爸找媳婦的?
真是倒反天罡。
林一說道:“知道啊,我選好了,就這個。”
林嘯野沉默。
林一抱住夏顏的肚子蹭了蹭,金眸一轉,商量道:“要不然我媽是我媽,你媳婦是你媳婦?你喜歡醜的我不攔著。”
夏顏撫摸林一的腦袋。
白雪一樣的頭髮,清澈的金色眼眸,鋼鐵般的心靈。
她曾經不止一次想過,如果有孩子會是什麼樣?現在瞧見了,原來女兒會是這樣,會變成林嘯野的剋星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