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只有一個舉人,姓白。
故而只要提起舉人,就是特指,不要加“白”姓,縣裡均知道說的是白舉人。
東邊的雲霞染上了紅色時,天色完全亮了起來。
徐真按照腦子裡的記憶,有氣無力地拐到白舉人家門前。
一個留著山羊鬍的中年人站在剛開啟的大門前,瞥了一眼阿q,冷笑道:“阿q,怎的還敢來白府?”
徐真裝作阿q的模樣,懶洋洋道:“來討口飯吃。”
“白府是什麼地方?是你這種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中年人伸著懶腰,拉長了聲音,“昨天你就該來白府幹活,卻無故缺了一天,你說,這乾的是人事嗎?”
徐真虛弱道:“昨天犯病,在土穀祠躺了一天,今日病好,尋思著耽擱了白府的事情,這才大清早過來和白管家請罪。”
“病了?”白管家斜睨了一眼徐真。
“確實病了。”徐真信誓旦旦道,“白管家要是不信,可以向土穀祠的黃老頭打聽。”
他發揮所剩不多的能量,盡力舞動了一下胳膊:“今天已經好了,幹活不在話下。”
白管家猶疑地打量著徐真:“工錢不變?”
徐真附和:“工錢不變。”
白管家滿意地笑了起來,揮手道:“你進來。”
白家是縣裡數一數二的大家族,府邸佔地廣闊,幫傭不少。
這時,府內的白家眾人已經陸續開始起床。
咋咋呼呼的呼喚聲,夾雜著此起彼伏的雞鳴聲,讓白府逐漸熱鬧起來。
毋庸置疑,白舉人是縣裡最有權勢的人物之一,說是土皇帝毫不為過。
身為白府的短工,以往的阿q也與有榮焉,變得有些飄飄然,言必稱白府。
當初,為了填飽肚子,也為了進入白府,來到縣裡的阿q只要一半的工錢,才得以進入白府幫工。
但那是以往的阿q,而不是現在的徐真。
一邊吐槽跪著給人打工的阿q,徐真一邊打量白府的亭臺樓閣。
首次看見這種古色古香的江南風味建築,給他十足的新鮮感。
“這是什麼地方?是你能瞎看的地方嗎?”白管家警告道,“得罪了白府的女眷,小心亂棍把你打死。”
徐真低下頭。
白管家又嚇唬道:“在這裡,像你這種不守規矩的,每年都要打死七八個,就扔在府後的那條小河裡,你去看看……看看裡面的白骨就老實了。”
徐真還是沉默。
白管家滿意了。
徐真照例被帶到舂米的廚房內。
舂米是非常辛苦的苦力活,就連白府的傭人也沒有多少人願意幹,遂找外人來幹。
像前身的阿q那種,只要一半工錢,還好拿捏的外來人,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身體已經形成了舂米的肌肉記憶,徐真雖然是首次幹這活,卻很是熟練。
但幹了沒多久,他就餓得受不了。
厚著臉皮求了一碗剩飯吃完,徐真才感覺恢復了一點力氣。
到晚飯時,吃得雖然是清湯寡水,但好賴算是吃飽了。
揉著肚子的徐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單純的填飽肚子就能讓人那麼幸福。
傍晚時分,天色暗了下來,雙臂發軟的徐真癱在廚房的門檻上休息,嘀咕著,這真不是人乾的活。
消失了一天的白管家走進了廚房。
“把你前幾天的工錢一起結了。”白管家把一堆小錢一股腦地扔在徐真懷裡。
幾枚銅錢滾落在地,被眼疾手快的徐真抓住。
粗略數了一番,只有幾十文錢。
按照阿q的記憶,也就是一頓酒錢,或者一天的飯錢,比普通短工幹一天的工錢還少。
心中怒火升起,不知道是徐真自己的,還是阿q的。
如果是欺軟怕硬的阿q,自會忍下這怒氣。
白管家也知道阿q是什麼性格,所以這時顯然是有恃無恐。
看向白管家,徐真神情不明:“如果我沒有記錯,我前三天的工錢也沒有結,為什麼就那麼點錢?”
“你嫌少?”居高臨下的白管家冷笑道,“你昨天缺工一天,白府不得請人頂替?那你說,請人頂替你做工的工錢是不是要你出?”
徐真還是盯著白管家。
眼神裡不是以往那般的馴服與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