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這種大牲口,不是隨便可以殺的;
村裡的這匹馬太老了,眼又瞎了,村裡提前向公社報批,公社派人還專門來確認,見它真瞎了才同意殺掉,村裡養到上河工的人回來這天動手。
老屠戶張老虎抿了口酒,一口噴在刀上說:“對不住了。”噗嗤捅進去,鮮血濺起幾米高,他這個老把式今天不知怎麼了,那馬並沒立刻死掉,疼得在地上胡亂翻騰。
飼養員走過來呆呆看著最後掙扎的老馬,不顧眾人的反對,走過去撫摸著它的頭說:“塵歸塵、土歸土,老夥計你安心去吧。”
老馬已經失去了意識,掙扎中踢了他一腳,眾人一片驚呼聲中,被踢翻的老頭居然又好好地站起來,往人群外走去。
張老虎等馬死透了開始剝馬皮,這馬身上其實並沒有多少肉,煙霧蒸騰中,大家的臉上是興奮的,馬是畜生,畜生雖然出了一輩子力,老了被吃肉是自然法則。
會計張靜書手裡拿著一個切成兩半的葫蘆瓢,瓢裡面裝著用白紙寫好的鬮叫道:“抓鬮分肉了,大家都過來排好隊。”
各戶人家的代表走出來,興致勃勃等著看自己的運氣,一匹馬的內臟和蹄肉等數量有限,肯定沒法按人口均分,只能採取這種抓鬮的方式來解決。
抓到什麼全憑運氣,不允許你反悔。
抓到“肝”的得肝,抓到“肺”的得肺,抓到肉的分肉。這些東西都會和馬肉換算價值,大家也都沒意見,比如肝這種算是'上水',一斤抵兩斤肉,‘下水’是大腸之類,一斤抵一斤馬肉。
馬骨架,是今天大聚餐的主菜,大灶的火已經燒開了,骨頭被分好放進鍋裡。
這燉煮要好幾個小時的時間,聚餐也是在晚上。
馬紮忽然出現在張漢東面前說:“剛從你們村的老人家來,謝謝你們的鹽,好幾個大脖子病人已經好了。”
治病單單吃鹽肯定不夠,全身浮腫那是餓出來的病,靠鹽肯定治不好,治好的是輕度甲狀腺腫大。
得渾身浮腫的二號病的,基本是老弱病殘,如今家家日子不好過,誰能顧得上這些邊緣人,他們只能自生自滅。
張漢東雖然有錢,但這種時候,私人拿錢買糧食分給大家,跟自己找死沒區別,做好事搭上自己實在不明智,他也有一家人要養,做所有的決定,都要以自己家人為主。
馬上要過年了,二號病這件事可以放一放,即使再窮的人家,過年還是能吃幾天飽飯的。
馬紮來去匆匆,說了幾句話就走了,他還要去看別的病人。
到晚上生產隊辦公室門口掛了十幾盞提燈,有骨頭湯,有加了幹野菜的玉米餅,犒勞忙碌一年的大夥。
上河工回家,回來就吃上肉湯和麵餅子,全村像過年一樣熱鬧。
滿倉很突然地結婚了,離過年還有四天。
新娘比他大一歲,今年十八,張學文等到賀喜的人群散了,專門辦了一桌席面請張漢東全家,張漢東坐下來才問:“不是說好年後才結嗎?怎麼忽然提到年前。”
滿倉媽似乎對這場婚禮很有意見,惱恨地說:“是女方爹媽託媒人傳話,要走了五十塊錢,還有一百斤粗糧,說是他們家鬧饑荒,為了活命只能早點把他家閨女嫁過來。”
“厚道人家,誰會拿閨女換錢?”她越說越惱。
張漢東很替新媳婦擔心,才進門婆婆就是這樣的態度,將來的日子估計會很難熬,滿倉是個靠不住的,在家爹孃對他從來都是想打就打想罵就罵,他自己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根本沒能力保護枕邊人。
張學文說:“別胡說,兒媳婦就在隔壁呢,別讓她聽見。”
滿倉媽不屑地說:“她聽見能怎麼樣,我就是說給她聽的,誰像他家似的,明明彩禮都是下好了的,中途還要加錢,這是嫁閨女嗎,我看就是賣女兒。”
綵鳳說:“嬸子,多花點錢不要緊,兒媳婦知道你們不容易,進門後會孝敬你們的。”
張漢東也忍不住說:“嬸子,新娘子嫁過來就是你家人,對她好點吧。”
滿倉媽冷笑說:“有人已經跟我透過底了,是她孃家二哥要結婚,要錢要糧都是給兒子娶媳婦的,她是什麼金枝玉葉,呸,我花這麼多錢娶來?”
婆媳是天敵,這種家庭矛盾幾十年後也存在,神仙來了也斷不清。
散席回家的時候,全家一起慢慢往回走,周金枝不諳世事,一直說今天的席面辦的好。
大黑揹著熟睡的燕子,綵鳳為新娘子擔心說:“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