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山鼻子裡哼了一聲,甩手走進院子,兒子張石頭迎上來諂媚地問:“爹,張漢東真請你當化肥廠廠長?”
張青山的腦子裡瞬間想起他下臺的這一年多,兒媳婦對他態度的變化,從開始每天變著法子給他弄吃的給他買酒,到後來不給留飯,甩臉子指桑罵槐,好幾次放羊回來沒有飯,還是老婆子去做的。
大兒子張石頭看在眼裡,卻從來不敢為他說一句話,外人怎樣對他他都接受,唯獨不能接受家人的態度轉變。
“男人,什麼時候都只能靠自己。”這場巨大的人生變故,他可謂看盡了人情冷暖。
“是真的。”他平靜得說。
見他回答的肯定,張石頭滿臉欣喜神色,大聲吩咐媳婦說:“快去給咱爹炒兩個菜,爹喜歡喝酒,我去給他買酒。”說完還對張青山說:“爹你累了吧,快坐下歇歇,飯很快就好。”
“哦,去吧。”他坐下看見四兒子端著盆豬食走過來,心中想起了什麼叫他過來問:“小軍,學費還沒交吧?”
小軍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說:“沒呢。”
他從懷裡掏出三塊錢遞過去說:“等開學就去交吧。”
小軍卻露出害怕的神色,並不像他以為的高興,張青山看他膽小的樣子,莫名又生氣起來,這次他很快發現了情緒不對,剋制自己的念頭柔聲說:“好好學習,以後該交學費了,就找爹要。”
“嗯。”看小軍這才怯生生上前拿錢,他忽然又自責起來,從前只關心老大老二,至於家裡的兩個小的,只當小貓小狗養著,他是高高在上的支書,可那倆孩子,過得比平常人家的孩子還不如。
“我真是在作孽啊。”
這場人生悲喜劇在另一家,卻是另外一副情形。
張漢東遠遠就看到張慶海怒衝衝在門口站著,還沒到跟前他的口水就噴到臉上:
“張漢東,你這個畜生,化肥廠廠長這麼大的事,你為什麼不跟我商量,就去找他張青山,他當初是怎麼對你爹的,我跪在地上給他磕頭,他還踢了我一腳,他這麼對我,你還要找他?”
“我為什麼要跟你商量,這個廠,你是出錢了,還是做了什麼貢獻?”
“你...”張慶海縱是再伶牙俐齒,也被問得語塞片刻,接著他就把手裡的茶杯劈面扔過來,被張漢東閃身躲過。
張慶海的憤怒像山倒海一樣洶湧而來:“你說什麼,你還有臉說,我沒有你這種吃裡扒外的兒子,乾脆打死你算了,我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怎麼不比他張青山強,我怎麼就當不了廠長?”
他最憤怒的點,是兒子把那麼好的職位送給仇人,都不願意給他這個親爹。
兒子雖然給他都是最好的,村裡人也都對他很尊重,可是找張青山當廠長這件事,真是惹到他了。
周金枝尖叫一聲撲到張漢東身上說:“別打漢東,要打就打我吧。”
她把後背留給張慶海,眼看著張慶海的拳頭就要落在身上,一直都躲著的張漢東忽然抓住他的手,重重甩在一邊惱恨地說:“你鬧夠了沒有。”
張慶海身邊圍著不少採石場老闆,一見爺倆吵起來頓時嚇得不行,摻和這種家事真是出門沒看黃曆,得罪了張漢東,他們還有什麼好日子過?修路的錢和兩個廠子都是張漢東的,他不發話,再拍張慶海馬屁又怎樣?
大家慌忙攔住張慶海說:“叔,你不能這樣,漢東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不想張慶海聽了更加憤怒說:“你們這些狗東西胡說什麼,他有理我就沒理了嗎?”
張漢東的臉已經拉下來了,他先安慰周金枝說:“媽,以後不用管我,被他打兩下也沒什麼。”
周金枝堅定地說:“不行,誰都不能打你。”張漢東怔怔看著母親忽然咧嘴笑了說:“媽,你真好。”說著為她擦掉眼角的淚痕說:“你別擔心,哪怕是為了你,我也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遠處的燕子也在一邊抹眼淚。
安撫了周金枝的情緒,他才慢慢轉向張慶海,他人被幾個採石場老闆硬拉著,也終於不再暴跳如雷。
“張漢東,你今天必須跟我說清楚,憑什麼不讓我當廠長?”
張漢東看著他憤怒的模樣,忽然換上了笑容說:“不讓你當廠長,其實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做。”
“更重要的事,是什麼?”
“一個廠最重要的是什麼?”他沒直接回答,反而問了這樣的問題,畢竟是親爹,他只能好言相勸。
“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