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清“嗯”了一聲,由護衛扶著轉身走了幾步,突又凝步,回頭道:“黎兄當年有個心愛的弟子,雖是將門之後,性情飛揚,但卻是難得的聰穎慧黠,讀書萬卷。若你彼時也在,說不定可與他稱為一時雙璧。”
梅長蘇蒼白的膚色在寒氣中顯得如冰雪一般,唇邊浮起清冷的笑容,輕聲道:“老先生抬愛了。如此人物,只恨晚輩無緣,未能親慕其風采。”
“是啊,這個人……是再也見不到了……”周玄清慢慢說著,眸中湧起一抹悲愴之色,一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穆王府的車隊轆轆遠去,未幾便只餘一抹煙塵,在隆冬冷硬的空氣中漸淡漸沉。
離開避風的巖壁,被前方谷地擠壓加速過的寒風立即擦地而來,將梅長蘇的滿頭烏髮吹得在空中翩飛翻卷。
隨侍在旁的那名中年護衛立即走了過來,想為他把斗篷的頭兜戴上,卻被那雙冰涼的手輕輕推開。前方是一處舒緩的坡地,草痕早已掩於積雪之下,稀疏的幾棵樹零星散栽著,也是枯枝瑟瑟,分外蕭索。梅長蘇看著坡地那邊隱隱露出的一角衣裙,伸手撫開被風吹得貼在臉上的髮絲,快步沿坡地而上,一直走到最高處,方才慢慢凝住了腳步。
寒枝殘雪之下,霓凰郡主迎風而立,一襲玉色披風獵獵作響,更顯出這位南境女帥不畏風寒的凜凜氣質。
梅長蘇並沒有想到郡主會來,但既然她已經來了,他也沒有想過要避開。
那曾經是他的小女孩,無論她現在是怎樣的威風赫赫,無論她的愛情已歸於何方,都不能改變當年最質樸、純真的情誼,不能改變他對她所懷有的愧疚和憐惜。
聽到梅長蘇的腳步聲,霓凰郡主側過俏麗的面龐,向他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
自那日武英殿外分手,兩人便再沒見過。該說的話早已託夏冬傳了過去,以霓凰的高傲性情,要麼是兩相決絕,要麼是默然等待,當不會如一般小兒女樣,猜疑多慮,糾纏追問。
所以梅長蘇猜不透霓凰為什麼要特意趁此機會,出城來與自己見面。
“蘇先生,好久不見,近來可安康?”第一句話,永遠是客套和寒暄,是令人備感疏遠的禮數。
“託郡主的福,一切還好。蘇某前不久新遷蝸居,收到貴府厚禮,卻一直未能登門致謝,還請不要見怪。”
“先生客氣了。”霓凰邁步走近,腳蹬鹿皮小靴,束腰綠雲甲,整個人神采奕奕,英姿颯爽,彷彿來京後諸多煩惱委屈,都不曾有半點縈於她的心上。
梅長蘇不由展顏而笑,讚道:“豪闊宏量,霽月光風,郡主可當此八字。“
“怎比得先生才深似海?”霓凰朗朗一笑,“連周老先生都為你移駕,江左盟的實力,實在是深不可測。”
“不過都是些江湖落拓之士,有緣相逢,才結成此盟罷了。”梅長蘇看了郡主一眼,不忍讓她先開口,自己直接將話題帶入重點,“我盟中以義為先,並不過分拘管下屬,所以……他不能來京城,並非有所禁令,確是事出有因……”
“我並不想問這個,”霓凰坦然地迎視著他的眼睛,雙眸亮如晨星,“我知道他為什麼不能來。”
“你知道?”梅長蘇略略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說……”
“他當年遠赴雲南助我,殫精竭慮挽回危局,南境上下對他都欽敬莫名,所以儘管我們很快就看出他易了容,也沒有人試圖去刺探過他的真貌。”
梅長蘇垂下了眼簾,心中已隱隱猜到了她接下來要講的話。
“……後來我們漸生情意,可他卻總是想要逃避和拒絕。我問了他很多次,他都不肯說為什麼,直到最後,他被逼問得緊了,才讓我看了他的真實容貌。”
“嗯……”梅長蘇神色淡淡,將手指收入了袖中,“看了之後呢?”
“開始只是覺得面熟,多看幾眼,多想了一會兒,便想出了他是誰……”霓凰郡主的唇邊雖然一直保持著一抹微笑,但眼睛裡卻湧起痛苦的氣息,“他是你江左盟的人,你應該也知道他的真實名字,對嗎?”
梅長蘇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是,我知道。”
“那你說說看。”
“聶鐸,赤焰叛軍諸將之一。如果有人發現他還活著,他就是朝廷欽犯。”
“那麼,”霓凰深深地看著他,眸色烈烈,“你吸納這樣一個人在江左盟,是真的想要收留庇護他,還是打算以後準備利用他?”
梅長蘇緩緩向前走了幾步,扶住一棵半枯的老樹,慘然一笑,“我當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