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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戰士是從地方上來的新兵,他曾後悔自願由十月提前到五月來部隊服役,薩里尼科夫當時以為,他在那次意外的夜間衝突中犧牲了。這一切,普魯日尼科夫都記憶猶新,等到這個戰士又一次靠近他藏身的小洞穴時,他呼喚道:“普里日紐克!”

寬闊的肩膀哆嗦了一下,背向前彎得更低了。它驚恐地和馴順地凝然不動了。

“是我在這裡,普里日紐克,是普魯日尼科夫中尉。記得嗎,在教堂裡?”

俘虜沒有轉過身來,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聽到了自己過去的指揮員的聲音。他只是把腦袋耷拉在鐵鍁上方,把緊繃著一件又髒又破的軍衣的寬闊的脊背對著洞穴。這個脊背此時只是在等待:它是那麼緊張,那麼彎曲,那麼凝然不動。普魯日尼科夫一下子明白了,普里日紐克是懷著驚恐的心情在等候射去的子彈,而他那無遮掩的寬闊的脊背之所以駝著,之所以那麼馴順,正是因為它早已習慣於等候每時每刻都會射去的子彈。

“你看到過薩里尼科夫嗎?在俘虜中間你見過薩里尼科夫嗎?你說吧,這裡沒有別人。”

“他在病房裡。”

“在哪兒?”

“在俘虜營病房裡。”

“他病了還是怎麼了?”

普里日紐克不吭聲了。

“他怎麼啦?為什麼在病房裡?”

“指揮員同志,指揮員同志……”普里日紐克賊頭賊腦地轉身看了一眼,突然悄聲說道,“別傷害我,指揮員同志,求求上帝,別打死我。我們只要好好幹活,努力幹,將來就會釋放我們。而地方上來的,一律放回家去,答應了,說一定放我們回家……”

“行啦,別羅嗦啦,”普魯日尼科夫怒不可遏地打斷了他的話,“那你為他們幹好啦,等著放你口家吧,不管怎麼說你也不是人。但是有一樁事需要你去做,普里日紐克,要不你就去做,要不我現在就把你他媽的槍斃。”

“別傷害我……”俘虜哭聲哭氣他說,但是普魯日尼科夫已經遏制住自己對這個人的憐憫了。

“你做不做——我在問你?要不這樣,要不就那樣,我不是開玩笑。”

“可我能做什麼呢,我能做什麼?我是個沒有行動自由的人。”

“把手槍交給薩里尼科夫。交給他,對他說,讓他要求到要塞大院來幹活。明白了嗎?”

普里日紐克不作聲。

“假若你不交給他,那你就等著瞧吧。即使你鑽到地底下,普里日紐克,我也能找到你。接住。”

普魯日尼科夫把手一揚,手槍正好扔到了普里日紐克的鐵鍁上。當這支手槍當哪一聲碰在鐵鍁上的時候,普里日紐克猛地竄到一旁,拔腿跑了起來,邊跑邊喊:“到這邊來!到這邊來!這裡有人!德軍先生,到這兒來!這裡有箇中尉,蘇聯中尉!”

一切來得如此突然,一時間普魯日尼科夫不知所措。當他醒悟過來時,普里日紐克已跑出了射程以外,俘虜營的看守們向這個小洞穴奔來,釘著鐵掌的皮靴橐橐直響,第一發訊號槍彈已發射到空中。

往後退,退到沒有武器、嚇慌了神的沃爾科夫躲藏的那個地方是不可能的,普魯日尼科夫拔腿朝另一方向跑去。他沒打算回擊,因為德國人很多,他只是想甩掉追逐他的敵人,躲進某個掩蔽室裡,在那裡趴到天黑。夜裡再去尋找沃爾科夫,返回自己人那裡去。

他輕易地溜掉了:德國人不怎麼樂意往黑咕隆哆的地下室裡去搜尋,在廢墟上亂闖對他們也沒有什麼益處。他們在背後放了一陣槍,吶喊了一陣,往空中打了一顆訊號彈,但普魯日尼科夫看見這顆訊號彈時,自己已置身於安全的地下室裡了。

這時他有充分的時間想一想了。但即使是在這裡,在地下室的晦暗裡,普魯日尼科夫也不能去想到被他打死的費奧多爾楚克,不能去想到驚慌失措的沃爾科夫和俯首聽命、腰彎背駝的普里日紐克。他之所以不能去想他們,不是由於他不願意去想,而是由於他需要刻不容緩地去想一件完全屬於另外的、而且是更為重要的事情:關於德國人。

今天,普魯日尼科夫又沒有搞清楚他們。他觀察不出他們是那些蠻勇、自信、年輕的亡命之徒,那是在衝鋒時很固執、在追擊時咬著不放、在肉搏時很頑強的人。不,倘若他們是那些在這之前跟他交過手的德國人,那就不會在普里日紐克呼喊之後讓他活著溜掉了,就不會那麼站在毫無遮掩的河岸上,等候一個舉著手向他們走去投降的紅軍戰士,就不會在第一聲槍響之後再哈哈大笑了。也許,他們也不會讓他和沃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