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仁油一樣的微笑說。“不過走吧,我想選舉大概開始了……”
於是他們就分手了。
“我真不明白,”謝爾蓋·伊萬諾維奇說,他注意到他弟弟的拙劣的舉動。“我不明白一個人怎麼會這麼缺乏政治手腕!這就是我們俄國人不足的地方。省貴族長是我們的反對派,而你倒和他amicochon①,還請他做候選人。而弗龍斯基伯爵呢……我並沒有和他交朋友;他要請我吃飯,我是不會去的;但是他是我們這邊的人,那麼為什麼要化友為敵呢?後來你又追問涅韋多夫斯基願不願意做候選人。這種事做得簡直不妥當!”
①法語:十分親暱。
“噢,我什麼也不明白!這不過是一樁小事罷了,”列文愁眉不展地說。
“你說這不過是一樁小事,但是什麼事你一著手,就搞得一團糟。”
列文默不作聲,他們一道走進大廳。
省貴族長,雖然隱隱約的地感覺到已經佈置好陷害他的天羅地網,雖然不是全體都請他做候選人,卻還要孤注一擲,決定來應選。大廳裡一片靜寂,秘書長聲音洪亮地宣佈近衛隊上尉米哈伊爾·斯捷潘諾維奇·斯涅特科夫被提名為省貴族長候選人,現在就投票表決。
縣貴族長們端著盛著選舉球的小盤子,由自己的席位上走到主席臺,於是選舉開始了。
“投在右邊,”當列文陪著他哥哥隨著縣貴族長走到主席臺的時候,斯捷潘·阿爾卡季奇對他小聲說。但是列文忘了人家向他解釋過的計劃,唯恐斯捷潘·阿爾卡季奇說“右邊”是說錯了。斯涅特科夫無疑地是他們的反對派!他走近票箱的時候,球本來在右手裡的,但是認為錯了,因此剛一走到票箱跟前就到換到左手裡,而且毫無疑問是投到左邊去了。一個內行人,站在票箱跟前,只要每個人胳臂肘一動他就知道球投到哪裡了,不痛快地皺了皺眉。這一次沒有東西可以讓他鍛鍊他那明察秋毫的眼力了。
一切又歸於靜寂,只聽見數球的聲音。接著有個聲音宣佈了贊成和反對的票數。
貴族長獲得了相當多的票。到處都是嘈雜的人聲,人人都想衝到門口去。斯涅特科夫走進來,貴族們蜂擁到他周圍向他道賀。
“好了,現在完了吧?”列文問謝爾蓋·伊萬諾維奇。
“不過剛剛開始哩!”斯維亞日斯基笑著代謝爾蓋·伊萬諾維奇回答。“別的候選人可能獲得更多的票數哩。”
這一點列文又忘得乾乾淨淨了。他現在只記得其中有什麼微妙的手法,但是他厭煩得想不起究竟是什麼了。他覺得鬱悶得不得了,很想離開這一群人。
因為誰也不注意他,而且顯然沒有一個人需要他,於是他就悄悄地到了小茶點室裡,看見那些侍者,他又覺得輕鬆極了。那個矮小的老侍者請他吃些東西,列文同意了。吃了一盤青豆炸牛排,同那老侍者談了他以前的主人們,列文不願意回到和他的意趣很不投合的大廳裡,就到旁聽席上去了。
旁聽席裡擠滿了裝束華麗的婦女們,她們伏在欄杆上,極力不放過下面所說的一言一語。婦女們身邊是一群風度優雅的律師、戴著眼鏡的中學教師和軍官,有的坐著,有的站著。到處都議論著選舉,都在談論貴族長多麼心灰意懶,爭論多麼有趣;列文聽到有一群人在讚美他哥哥。一位貴婦人在對一個律師說:
“我聽到科茲內舍夫的演說有多麼高興啊!捱餓都值得。妙不可言!多麼明瞭清晰!你們法庭裡誰也講不了這樣。除了邁德爾,就是他講話也遠遠沒有這樣的口才哩!”
在欄杆旁找到一個空地方,列文俯在上面,開始觀察和諦聽。
所有貴族都坐在按著縣份劃分的欄杆裡面。廳堂中間站著一個穿禮服的人,他正用高亢而響亮的聲音宣佈說:
“現在表決陸軍上尉葉夫根尼·伊萬諾維奇·阿普赫京做省貴族長!”
接著是死一般的沉寂,然後聽到一個老年人的少氣無力的聲音說:
“謝絕了!”
“現在投票表決樞密顧問官彼得·彼得羅維奇·博利,”
有個穿禮服的人呼喊。
“謝絕了!”有個青年人的尖聲說。
於是又從頭開始,又是“謝絕了”。這樣繼續了一個鐘頭的光景。列文斜倚在欄杆上,冷眼旁觀著和諦聽著。最初他覺得不勝驚異,很想弄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後來,斷定了他怎麼也不會明白的,因此就覺得枯燥無味了。隨後,回想起他在所有人的臉上看到的那種激昂慷慨和怒容滿面的神情,他覺得悲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