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賈,上城下縣都住在這兒。馮貴堂說:“長時間不見了,我還想請你去吃頓便飯。”
嚴知孝說:“貫群初到保定,在那裡吃過一次飯,也有好久不去了。你住在那裡還行,你有錢。”
馮貴堂說:“錢,就是花的。有了錢不花,那等於是沒錢。人應該會支使錢,不能叫錢支使人。可是有的人,象我那老爹一樣,就成天價叫錢支使得不行!”
一面說著,嚴知孝提上手杖,跟著馮貴堂走出來。走到衚衕口上,馮貴堂又走進槐茂醬園買醬菜。據說醬園門口那棵老槐樹,有二百多年的歷史。鄉下人進城,一定要買些醬菜帶回去,送給親戚朋友。馮貴堂買了十簍麵醬、五簍糖蒜,還買了什麼紫蘿、姜芽、螺絲蘿蔔一大堆。等得嚴知孝很覺心煩,才想自己走回去,馮貴堂又喊了人力車來,也沒問價錢,兩個人就坐上去。
到育德鐵工廠的門口,馮貴堂又叫人力車停住,拉起嚴知孝走進工廠。大院裡放著幾座打鐵爐,幾個人拉著大風箱,扇著呼呼的火苗。並排放著十幾輛大水車。馮貴堂走到水車跟前說:“你看,這種水車,在目前就是最進步的了。要是套上大騾子,一天能澆個二三畝地。”
嚴知孝用手杖敲了敲水車的木輪,笑了說:“這比轆轤好多了,手擰轆轤,一天只能澆個一畝多地。”
正談著,經理走出來,招呼他們到辦公室裡喝茶。馮貴堂說:“我們不喝茶了,要去吃飯。”他對嚴知孝說:“我還給他們建議過……”又伸出手擺過經理說:“你們要想法子把這棗木輪子換成鐵的,這水車就靈便多了。”他彎下腰,用手摸了摸那個大木輪子,覺得很笨。說:“這要是著了水,該有多麼重!”又拾起一根木棍,走過去敲著木斗子,象梆子一樣,嗙嗙地響著。說:“把這木頭斗子換成鐵板的,這輛水車能輕便多少?”
經理說:“那樣一來,就更現代化一些,可是成本就增加多了,鄉下人哪個買得起?”
馮貴堂歪楞歪楞腦袋,說:“我就買得起!寧多花錢,也要買順手的傢俱呀!這麼一改良,少說一輛水車每天能澆五畝地。”
經理看他對改良水車很熱心,由不得笑了笑,說:“好,我們一定照你的意思辦,能改良的儘可能改良。”
兩個人看了一會子水車才走出來,坐上人力車到第一春去。他們走過第一春兩層大院,叫夥計開啟正房的門。屋裡擺著銅床、沙發、藤篾椅子。馮貴堂請嚴知孝坐在沙發上,遞過紙菸吸著。又拿起纓摔子,到門外撣著鞋上的塵土,叫了夥計來,拿過選單,請嚴知孝點菜。嚴知孝說:“你點吧!說起吃喝,我倒是外行。”
馮貴堂問:“喝點什麼酒?”
嚴知孝說:“我也不想喝酒,我嫌辣得慌。”
馮貴堂說:“嫌辣,喝甜酒,來瓶子果子紅吧!”馮貴堂拿起鉛筆,就著茶几寫著。
說:“吃香酥雞吧?嗯,吃焦炸肉?我就是愛吃這個玩藝兒,蘸上點花椒鹽兒一吃,又香又脆。唔,來一個燒玉蘭片,竹筍出在南方,北方人是不常吃的。來一個糖醋大腸,再來個素菜,清清口。再來一個三鮮湯——海參、魷魚、魚肚。”
嚴知孝在一邊看著馮貴堂,心上直覺好笑。他想:一個人幾年不見,就有這樣大的變化;過去還是老老實實研究學術的,如今變得這樣的市儈氣!馮貴堂寫完了選單,掏出手巾擦去嘴上的唾涎。一面點著菜,嘴上直想流出酸水來。
等不一刻工夫,夥計陸續端上菜來。馮貴堂嚐了一下果子紅酒,覺得不夠味,又要了半斤二鍋頭來。喝著酒,馮貴堂問:“聽說,第二師範又鬧起學潮來,他們要抗日?”
嚴知孝說:“是呢!”
馮貴堂說:“真是!國家不亡實無天理,人家日本人怎麼了?也抗人家?”
嚴知孝不以為然說:“如今日本人打進中國的國土,抗日無罪!拿著素有訓練的軍隊,去包圍手無寸鐵的學生,算了什麼……”
馮貴堂不等嚴知孝說完,停止吃菜,楞起眼睛,拿筷子一突一突地說:“不,你可不能那麼說,過去我就是這樣想,其實錯了。別看他們手無寸鐵,他們那副嘴巴子,比槍還厲害。那年我好容易把老人哄轉了,拿出四千塊錢包了割頭稅,眼看一萬塊大洋就賺到手裡。
誰知他們暗裡使勁,串通四鄉里窮得沒有飯吃的人們,起來抗稅。鬧得我四千塊大洋賠了個精光。光看他們手無寸鐵不行!“
嚴知孝說:“對窮得沒有飯吃的人,應該……”
馮貴堂右手拿著一塊香酥雞,蘸一下花椒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