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辦公,從臺上走下來,走到了弟弟身邊。他撿起軍大衣,拍去灰土,輕輕披在弟弟肩上,說:“這是馬團長的大衣吧?”
弟弟點了一下頭,嘟噥:“他命令我穿的。”
“快穿好,別凍著。”軍務股長的手搭在弟弟肩上,目光卻責備地看著當哥哥的。
小瓦匠走到弟弟跟前,象給小孩子穿衣服一樣,將軍大衣穿好在弟弟身上,替弟弟扣上了鈕釦。
“跟我來。我現在就給你辦理手續。”股長拉住弟弟的一隻手,和弟弟一塊走上了舞臺……
黨委辦公室裡,政委孫國泰背對著曹鐵強和鄭亞茹,用極低極沉重的語調說:“你們可以走了……”
隔夜之間,他蒼老了那麼多!兩眼網滿了血絲,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加深了。
悲痛象一雙無形的大手,擠壓著他那顆在戰爭年代,在艱苦的農墾創業時期鍛鍊得非常剛強的退伍老戰士的心。
有不少人為開發和建設北大荒獻出了生命。這些人的名字,有的他還銘記著,有的他已經忘卻了。將身軀埋葬在北大荒土地上的知識青年,也絕不止兩個。但昨夜兩個知識青年的死,在他心靈中造成的卻是一種混和著負罪感的悲痛。
他們死了。一個上海姑娘和一個哈爾濱市的小夥子。一個三十一歲。一個二十六歲。一個,還沒有結婚,沒有來得及成為妻子,甚至也許——還沒有來得及愛過。他這樣猜想。另一個,撇下了年輕的妻子,和妻子腹中還沒有出世的兒子,也許是女兒。一個,剛被連隊團支部討論透過為共青團員不久。但不知為什麼,團裡還沒有正式批准下來。,這些共青團團委的幹部們!在他們看來,批准一個共青團員,似乎比批准一位中央委員還要嚴格!而另一個,迫切要求加入黨組織而生前並沒有成為一名中國共產黨員,卻僅僅是由於他自己隨口說出的一句話。“對於象劉邁克這樣的知識青年的入黨問題,審查要嚴,考驗要久。”一句話使工程連黨支部三次呈送到團裡的發展黨員的報告,都被團組織股長久地壓了下來……對於當年的團警衛排長,他的成見是那麼深!在今天以前是那麼難於改變……
對於他們的死,誰來承擔責任呢?是暴風雪?還是昨夜的混亂?是團長馬崇漢?還是他們的連長和指導員?或者是……他自己。作為政委,他覺得自己有推卸不掉的責任。責任……即使每一個活著的人都願意承擔什麼責任,甚至處罰,他們……也還是喪失了生命。
一個死得……悲慘。一個死得……莊嚴。一個死得……英烈。一個死得……神聖。一個的死,換得了可見的代價。一個的死,昇華了兵團戰士的稱號……
曹鐵強和鄭亞茹一齊走進黨委辦公室,便一言未發。劉邁克和裴曉芸的死,使他的心由於悲痛而麻木了。是鄭亞茹回答了政委提出的一切問題。政委問一句,她回答一句。
鄭亞茹見政委不再問什麼,緩慢地站起身,朝外面走。她走到門口,站住了,忽然撲在門框上,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老政委走到她身邊,低聲說:“堅強些。”
鄭亞茹突然撲到曹鐵強跟前,雙膝跪地,痛哭著說:“我有罪啊!會議的內容是我洩露的,混亂是我造成的!劉邁克的死,是我造成的!裴曉芸的死,也是我造成的!我……我沒有指定人換她的崗……我……”
她突然跳起來,瘋了一般衝出黨委辦公室。
曹鐵強一下子伏在桌上,額頭抵著桌面,雙拳不停地狠狠地擂著桌子。許久,一聲呻吟才伴隨著他的哭聲爆發出來。
“我……我為什麼不早一天明明確確地告訴她……我……是愛她的……”
這句話象是從他破裂了的心靈迸發出來的,帶著心靈傷口的血。
老政委這才真正理解,知識青年連長的悲痛,遠比自己預想的要巨大得多!
可是,他卻找不出一句話來安慰這年輕人。
讓這年輕人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吧!
他走出了黨委辦公室,站立在門外。淚水這時才從他眼中淌出來,溢滿了臉上深深的皺紋中。見兩名團委的幹部遠遠朝他走來,他掏出手絹擦了擦眼睛。
“政委,你派人找過我們?”他們走到他跟前,低聲問,表示出他們以往對他的尊敬並未喪失的樣子。
他問:“你們的返城手續辦理完了?”
“辦完了。”他們仍然低聲回答,就象他所問的是某件工作。
他眯起眼睛,注視了他們一會兒,極平靜地說:“既然你們的返城手續辦完了,那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