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勸過廣忠,他會顧全大局,娶於大過門。你說呢,廣忠?”
廣忠滿臉不快,把頭扭到一邊:“這種好事,孩兒求之不得。”
“恭喜!”
“恭喜主公!”
老臣們紛紛祝賀,都高興得大笑起來。對他們來說,婚姻和女人,都是讓家族存續下去的手段和工具。將女人迎來送往以化解雙方的矛盾,試圖在敵人內部播下自己的種子——本來高貴純潔的男女之情,被迫屈從於生存的理性。
廣忠怒從心起,不由板起臉道:“好了,休再笑了!”
他暗自思量:他們一定不會覺察我讓阿久加害於大的事,我豈會乖乖聽水野的!他緩了緩語氣,道:“事已決定,抓緊去辦。諸事務必和母親大人多加商量,以求穩妥。”
“遵命。”老臣們相視而笑。在他們看來,再也沒有比這個策略更成功、更有意義的事情了。
刈谷城中,水野忠政得知松平廣忠答應了婚事,道:“好,我這一生總算有了個圓滿的結局。”
去歲秋天以來,水野忠政的白髮越發多了。他讓近侍幫自己攏起頭髮,然後差人把小女兒於大叫進來。
於大圓圓的臉上露出微笑。她臉頰到眉梢都顯豐潤,這一點像忠政;晶瑩剔透的面板則像母親。此刻,她已知曉自己將要嫁到母親所在的那座城。
“你高興嗎?”忠政輕輕問道。
“能夠在那兒見到母親,女兒非常高興。”
“是啊……為父也甚為欣慰。”水野忠政長得凶神惡煞,但對這個自小缺乏母愛的小女兒卻格外溫和。
就十四歲的女子來說,於大個頭也算高的了。一雙丹鳳眼,烏黑的頭髮裡露出緋色的圓潤耳垂,非常漂亮。除了領口露出的白皙的脖頸,以及圓圓的肩頭透露著幾分成熟的嫵媚之外,她尚未擺脫稚氣。她的性格在幾個兄妹之中乃是最複雜卻又最活潑的一個,說話乾脆利落,柔順的笑容背後隱藏著堅強和機敏。她對父親的理解,也超過了兄弟姐妹。
“都說出嫁最好避開正月和九月。不必理會這些迷信的說法,想到哪一日,哪一日便是良辰吉日。”
“是。女兒也這麼認為。”
聽到於大幹脆的回答,忠政微笑著點了點頭:“一切都已準備好了。對方將於戌日送來聘禮。你嫁過去之後,我們父女也就再難相見了。今日,你就給為父好好捶捶背吧。”
“是。”天氣格外晴朗,春風盪漾,於大的手輕輕落在父親的肩頭。
“於大,慎重起見,我想最後問問你,你可知我為何對這門婚事如此關心?”
於大在父親身後小心地搖了搖頭,沒有吱聲。她心裡甚是明白,卻要讓父親說出,這正是她聰明過人之處。
“老臣們……不,就連你兄長們,都有不少人強烈反對這門婚事。你知道嗎?”
“這些事,女兒略有耳聞。”
“他們都想趁松平廣忠年紀尚輕時滅掉他,但那不過是匹夫之勇。”
“孩兒也這樣認為。”
“哦?要是兩家真的開戰,到時候滅亡的不是松平氏,而是我們水野氏。”
忠政突然把脖子扭到左邊,道:“幫我捶捶脖子根兒。”他活動了幾下右手,繼續道:“有一事為父得向你說說。我犯了一個大錯,以為把你母親送到岡崎城便是贏了,但事實證明,那隻不過是大欠思量、落入恥笑的失算之舉。”房中格外沉寂,只有捶背的聲音輕輕在室內迴響。
忠政故意不面對女兒,用一種輕淡的語調,向即將被送與敵人的愛女交代最後的話:“當年廣忠之父清康向我索要你母親時,我非常生氣,暗罵他渾蛋,尤是看他不起,以為他不過是個好色之徒。雖然心裡委屈,但我當時以為自己贏了。你母親留下五個孩子,獨自去了岡崎城,只要她在岡崎一日,水野氏便會安然一日。”忠政的語調越來越激動,於大的眼亦溼潤了。父親對母親用情之深,於大白然甚是清楚。故,儘管她十分思念母親,卻從未怨恨過父親。
“……在此事上我的想法並無大錯。水野氏現在不是平安無事嗎?但我原來的打算,乃是先將你母親送去為質,然後尋機滅掉松平氏,我的計劃卻徹底失算了。你母親乃有德之人,家臣們至今還對她心懷敬意。與松平氏在戰場上對壘的大將都是她的兒女,無論嘴上宣稱如何英勇,他們也絕不會摧毀母親居住的城池。因為只要摧毀對方,就相當於殺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
說到這裡,忠政突然停下了,似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