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在起,信長要斬斷迷惑。”轉眼間,他已經跳到庭院中。但他並未拔出刀,只是雙眼怒睜,死死盯著天際。
濃姬明白信長的痛苦。若今川氏和齋藤氏趁織田內亂而興風作浪,無論他們兩家孰成孰敗,信長都將無立足之地。到那時,年僅十九歲的織田上總介信長大概會和松平竹千代一樣,成為亂世的棄兒。
“啊!”大刀出鞘。灰濛濛的天空下,花蕾綻放的櫻花樹微微顫動了。
翌日。
萬松寺內櫻花盛開。濃姬心事重重地從櫻花樹下匆匆而過。信長昨日午後拿起長刀顧自而去,直到今日早上也不見蹤影。他恐是去古渡城參加最後的議事,濃姬未能親手給信長穿上喪服,感到一絲遺憾。不僅僅是遺憾,她還在想自己的父親是否會前來……他會裝作為弔唁而來,實際上卻對織田氏虎視眈眈。濃姬當然很想念父親,但她現在也很疼自己的丈夫,然而他們二人卻水火不容……
信秀的親信五味新藏一看見濃姬,便高聲道:“濃夫人到!”
族人已經聚集在正殿。濃姬緊張地捻著手珠,被領到信長座位之後。信長的席位尚空著,旁邊的勘十郎信行著一身嶄新的喪服,恭敬地向濃姬致意。濃姬回禮後,方才坐下。
信行下首坐著信秀三男喜十郎,接下來是三歲的阿市小姐。他們與信長都是正室土田夫人所生。
阿市下首坐著曾經是安祥城城主的異母哥哥三郎五郎信廣。他以後,按年齡大小分別坐著信包、喜藏、彥七郎、半九郎、十郎丸、源五郎,最後是襁褓中的又十郎,他在巖室夫人懷裡牙牙學語,咬著小拳頭。這一列人之後,除了濃姬和土田夫人,還坐著信秀的十二個女兒。第三列都是信秀的側室。這麼多年幼的孩子,本來令人心生悲哀,但眾多的女人,又讓人有花團錦簇之感。濃姬低下頭,淚水直流。看似如此盛大的葬禮,卻暗藏著眾多的憎恨和猜忌。
遺族旁邊的席位上坐著本家清洲城主織田彥五郎和織田氏的宗主斯波義統……雖然他出生名門,但已因失勢而淪落為清洲的食客。他們無不一臉嚴峻,時刻準備發難。他們之後,便是正襟危坐的重臣們。
小和尚點燃香燭,燻上香。不久,住持大雲和尚走了出來,他身後,是從各處聚過來的僧侶。足有四百餘人。在自己發願建立的寺中舉行如此盛大的葬禮,信秀果真能修成正果嗎?燭光照亮了立於正面的白木牌位:萬松院桃巖道見大禪定門。人頭攢動的寬敞正殿裡響起了莊嚴的誦經聲。
濃姬心不在焉。誦經已經開始,但信長的席位上空空如也。難道出了什麼意外?想著想著,她內心不禁害怕起來。平手政秀彎著腰小心翼翼向她靠過來,濃姬一陣驚悸。
政秀謹慎地打量著四周,然後附在濃姬耳邊焦急地問道:“主公是和夫人一起出城的嗎?”
濃姬不知該如何作答:“主公……昨天下午……出去後……”
政秀頓時失色。但他畢竟有歷練,未再提問,悄然回到自己座位上。聽政秀的語氣,信長並沒有和家老們在一起,濃姬感覺出事了,是身有不測,還是被囚禁在了某個地方?對於習慣了爭鬥的人們來說,這種事情司空見慣。信長平日的行為舉止荒誕不經,這次連父親的葬禮都不參加——會不會有人故意要陷信長於不義,已派人抓了他……
誦經聲響起來。不出所料,人們紛紛轉向信長的席位。濃姬已經沒有勇氣抬起頭。“放我出來!渾蛋。”她眼前不時浮現出信長在牢籠中狂呼的情景,甚至看到血肉模糊的信長掙扎著氣絕身亡的場面。
不久,僧侶們也好像意識到信長不在,漸漸地有氣無力起來。一個僧人起身到住持耳邊低語了幾句,然後騰騰走到首席家老林佐渡身邊,說了聲“請上香”。
“主公怎生還不來?暫且停止誦經吧。”林佐渡面帶難色地皺起眉頭看著政秀。“還沒見到他的人影?不會忘記給先主上香吧?”
平手政秀緊咬嘴唇,手裡捻著佛珠,“快了快了。”
“主公是你一手調教的,應該沒有問題,但現在葬禮進行到一半就中斷誦經,太不吉利……”
政秀沒有回答,四處搜尋大殿的各個角落。有兩三個人迎著他的視線站了起來。他們還未坐下,誦經聲已經停了。
那僧人又走了過來。五味新藏捧著上香的名單,以求救的眼神看著林佐渡和平手政秀。林佐渡單膝跪地道:“主公在哪裡?”
他眼神中充滿憤怒,狠狠掃視著座中眾人。“眼看要上香!主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