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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姑媽敘說過這段事,抿嘴不語,有意使自已因為重提往事而激起的情緒平靜下來,陷入凝然不動的沉默裡。白靈看了一眼姑媽凝重的臉色,自然地聯想到父親的臉色。她有點懊悔自己的魯莽,捎給王家父子的,最終像石頭一樣砸到父親的鼻樑上;王家父子拿那二十口袋麥子和十五捆棉花不僅可以訂娶一個媳婦,甚至連將來給孫子做滿月的吃用花費也夠了。姑媽平靜地說:“你爸苦就苦在一張臉上。孝文揭了他臉上一層皮,你接著再揭一層。”白靈想到此行的重大便命,便從家庭的糾纏裡跳出來,對姑媽說:“這樣也好。權當我死了,俺爸也再不為我傷臉蹭皮了。”姑媽還想說什麼,白靈捺不住性子聽她數落,便搶斷說:“姑媽,我還要到縣城去,我給旁人捎了一封信要送。”姑媽到前院書房叫來姑父。姑父說:“給誰的信?放我這兒讓順路人捎進城去,免得你跑。”白靈說:“郝縣長的公子是我同學,囑我親自交給他爸。”

白靈走進滋水縣縣府大院時正值午休。郝縣長在他的臥室裡接待白靈。白靈趕上午休時間,不是偶然,而是經過悉心的算計,所以才有聽姑媽數落她的難堪。她以縣長公子的同學關係說了一通編好的假話,然後就把那封信交給縣長。郝縣長拆了信封,看了信,雙手握住白靈的手久久不語。白靈忍不住說:“如果有困難,你就甭勉強。”郝縣長鬆開,坐下來揮一下手:“困難咋能沒有嘛!可問題已經解決了。”郝縣長告訴白靈,紅三十六軍潰散後的第三天,他就安排山區地下黨在峪口和山裡收容紅軍戰士,引渡出山,不少人已經返回老窩茂欽。郝縣長壓低聲音,驚喜萬分地說:“廖軍長虎歸北山,讓組織放心。”白靈按捺不住問:“鹿政委呢?”郝縣長瞅了瞅白靈異常殷切的眼睛,反而有點矜持地說:“他也回到老窩白鹿原上。”白靈猛然站起握住郝縣長的手說:“你可真是遮風擋雨的老母雞啊!”

白靈一身輕鬆走出郝縣長的房子時縣府開始上班,院子裡有小幹事匆匆忙忙的身影,也有老職員仿而不露城府很深的持重臉孔,她有點好笑,如果某一天郝縣長突然站在院子裡宣佈一聲:“我是共產黨”那麼這些小幹事老職員肯定會嚇得跌坐到地上。白靈走過縣府很深的宅院時反覆考慮,要不要去會一會大哥孝文?見了會有什麼影響?不見又會造成怎樣的影響?最後決定還是應該去。

白孝文瞅著站在門口矜持地笑著的洋學生不禁一愣,整個滋水縣城也沒有這樣漂亮的女子。白靈叫了一聲“大哥!”白孝文僵硬狐疑的臉色頓然活泛起來:“噢呀靈靈呀!”白靈完全是一個妹妹的天真姿態:“哥呀,我要畢業了。原先還想考高等學府,沒人供給只好不考了。”白孝文說:“你考你考,我供給,你頂好考到北平去。”白靈說:“遲了遲了,我已經找下飯碗了。”白孝文問:“做啥?”白靈說:“撒書。”白孝文點點頭讚賞地說:“教書也不錯,日子很安寧。”說著才記起問,“你今日怎麼記起尋哥來了?”白靈說:“我來看看大姑媽,也來看看你,我而今有家難歸成了孤兒一個……”白孝文寬慰妹妹說:“咱爸那人就是個那……好了好了,你別傷心。一會兒我領你去認一下嫂子。這幾天忙得要死……”白靈漫不經意地說:“大哥如今正開順風船,當然很忙。”白孝文搖搖頭說:“平時緊一陣松一陣倒也罷咧!前一向共匪三十六軍窩死在山裡,這一向正收合那些散兵敗丁,抓不緊可就讓他們溜出山了。上邊見天崔報抓人的數目哩!”白靈做出好奇的樣子問:“我從報上看到訊息,說是‘全殲’。你們參加圍剿來嗎?”白孝文說:“我只負責縣城防務。”這麼說似乎又不過癮,接著就不無遺憾地說:“有天晚上,我陪嶽書記去看大姑父,萬萬沒料到共匪三十六軍政委就在大姑父屋裡。你猜是誰?鹿兆鵬呀!礙著大姑父的面子我不好出手,小子又跑了算是命大……”白靈的心早已縮成一蛋兒,想不到兆鵬差點栽到大哥手裡,而大姑父居然沒有向她提及這件事,姑媽肯定覺得這件事沒有她的退婚信引起的反響重要。白孝文得意地笑著問:“你看玄乎不玄乎?”白靈從最初聽到的驚詫裡鬆懈下來,反而完全證實了兆鵬已經脫險的訊息,證實了郝縣長說的兆鵬就在老窩白鹿原上。她裝作表示遺憾:“玄玄玄,真個玄乎!到手的銀洋又丟了——你和嶽書記一人正好分五百哩!”白孝文說:“錢算個屁!關鍵是讓這個禍根又逃了。他是滋水的大禍根,滋水縣不除兆鵬甭想安寧。”白靈淡淡地笑笑說:“你要是抓住他,可就有熱鬧戲了。飛是咱們一個村子的人鬧事。”白孝文不以為然地搖搖頭:“現在親老子也顧不上了,甭說一個村的鄉黨。兩黨爭天下,你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