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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慈渡勞改農場,興奮得滿臉發光。方隊長到家後,絮絮叨叨向老伴誇耀戰績,王政委卻沉著臉說:“別得意了!那個寸頭我認識,是財務處的出納,聽說經手的現款和賬面不對,差點判刑。老局長寬容,給他個自新的機會,揹著處分在大樓裡當勤務員。這會子怎麼進了局辦了?眼下局裡分成好幾派,蹺蹺板似的你上我下,不定啥時候,他這一派就下來,你跟他瞎連連幹啥?他的對立面肯定把你當成他那派的人!”

方隊長聽了這套曲裡拐彎的“蘿蘿槓子”,心裡有點不踏實,可是嘴上還挺硬氣:“管他呢!拿到藥是真格的!局裡跟農場離得那麼遠,哪兒會鬥到咱頭上?”

“呂布”支走了遊大夫和方隊長,立刻溜出醫院大門。他已經超假一個多月了,並沒有寫信續假,知道等著他的準是受處分蹲禁閉,但他實在顧不上考慮這些,更重要的問題盤踞在他的心裡。

回到城裡,他發現六十年代中葉的世界和五十年代相比,轉了一百八十度。當年的反右鬥爭的領導灰溜溜地成了批鬥物件,他的老同學沾了光已經不拿聽診器和手術刀,換了掃帚畚箕去打掃廁所了。老同學來自國民黨起義部隊,是個軍醫,反右的時候,差一點也變成右派。皆因醫道高超,治癒患者無數,其中不乏領導階層和他們的家屬。出於實用主義觀點,一位領導的筆尖輕輕一動,老同學才得以躲過1957年大劫。但命中註定倒黴,躲也躲不過,一到1966年,動筆尖的“保護傘”一倒,“傘”下的一切全都遭殃。老同學馬上成了漏網右派,從外科主任變成清潔工。“呂布”在廁所裡剛提了一句“孩子住院”,那一位便連連擺手:“不是我不幫忙,實在是幫不上!”

住院不行,上家來看看成不成呢?到底是條人命。看在多年老交情的份兒上,對方勉強答應了。晚上九點鐘以後,當年的外科主任做賊一般,脫去藍工作服,悄悄來到燒雞的家。

雞窩 十五(3)

翻翻孩子的眼皮,看看牙齒、肛門、生殖器、手和腳,外科主任把“呂布”拉到一邊,附耳問道:“老弟,這孩子跟你什麼關係?實話實說!”

“呂布”紅了臉,支支吾吾,最後只能實話實說。

“他得的是先天梅毒,胎裡帶來的。大概他母親用了驅梅藥,孩子出生後及乳兒期沒發作,青春期一發便是晚期。”

“還有救嗎?”

“要是我還是外科主任,用藥幾個療程就能控制,現在可不好說了。”

孩子的姐姐縮在一邊,不停地啜泣。“呂布”使勁撓著腦袋,拼命搜尋枯腸:還有哪些熟人和醫院說得上話。一時間竟一個都想不起來。

“你跟我來一下!”外科主任把他拉進附近的公廁,飛快地為他做了檢查:“你也傳染上了!”

“怎麼會?我——我——”他忽然想起麥垛裡的幽會,登時悶了:啊!怪不得這些日子下體總覺得不合適。

外科主任憐憫地看著他,開了個藥方:“上藥店去買來,我給你注射!”

全城亂成一鍋粥,都在忙著造反抄家批鬥,藥店開門營業的寥寥無幾,即使開門的店也沒這種藥。“呂布”只得仍回到這家醫院的廁所,但是外科主任不見了,替工是個老頭——原來的會計師。老會計師大概是被打聾了,你說什麼他都不抬頭,只顧顫巍巍地用掃帚劃拉地下的黃湯。“呂布”在醫院裡轉悠了一上午,才打聽到開大會批鬥院長,外科主任陪鬥去了。原想等會開完,碰見了慈渡的人,嚇得他趕緊溜之大吉。

幾個回合下來,撩開了心上人的“面紗”,“呂布”這才認清了笪修儀(燒雞)的真面目。歲月會侵蝕人的一切,不僅僅是外貌。匆匆的幽會沒法細細瞭解她的經歷,但是腹股溝的脹疼和那個器官的刺鬧告訴他:她已經不是二十年前那個清純的少婦,是個……是個……是一個他不願承認而又不得不承認的暗娼。她送給他這份要命的“禮物”,給了他一悶棍。理智告訴他:農場醫院沒藥,外科主任不知去向,上大醫院求治,一無關係,二無票子,三是五類分子,何況他決沒這個臉去告訴別人自己患有髒病。只有一條路:等死!這個女人是個害人的妖精。感情卻仍在糾纏,不讓他恨她:你忍心跟她一刀兩斷?已經連成一體,傳上就傳上吧,不能怪她,是小老闆逼她走這條路的。她現在自由了。想辦法治病,治好了就能永遠在一起。迷人的眼波、笑靨、肌膚、氣息仍使他想起來就衝動,就離不開舍不下。兩股力量在胸中激盪,他的腳一會兒邁向燒雞的家,一會兒又站住。

“呂布”磨磨蹭蹭猶猶疑疑掀起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