嗎?好好想想方隊長的話,徹底交代……”大王隊長補充了兩句。
還是沉默。
“什麼事都瞞不了政府,有隱瞞罪行的,快交代!”
人人忐忑不安地坐著,真不如到冰天雪地裡去賣力氣,坐在這裡要死掉多少細胞啊!謝蘿回頭看了一眼劉青蓮,發現平時極鎮靜的老尼姑,此刻比自己還緊張,臉上失去血色,雙手緊握在一起,指關節都發白了。
“劉青蓮!你考慮好沒有?”三王隊長忍不住了。
老尼姑站了起來,黑線帽更襯出她臉色的慘白。
“說話呀!”三王怒了。
劉青蓮如一尊石像,呆呆站著,一言不發。這老尼姑一向被認為是個強勞動力,三王隊長經常在隊前表揚她,今天是怎麼了?她有什麼問題?全場都在納悶。只有謝蘿隱約看到尖下巴的薄唇上掠過一絲似有似無的冷笑;母金剛陡然坐直,像打了一針強心劑。謝蘿心頭一懍:壞了!鬼下的毒蠱發作了!劉青蓮有什麼把柄落在她們手裡呢?是傳播迷信嗎?老尼姑的案情是在天橋算卦,即使到勞教所有一言半語迷信的說法也夠不上隱瞞罪行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如果透視每個女囚的腦袋,肯定有多一半在為劉青蓮叫屈。
“大家說,她老實不老實?”三王轉向大家。
“不老實——”勞教隊的生活已把絕大多數人訓練得十分機靈,跟著隊長的“風”轉舵決不會有錯;眼下她們都不知劉青蓮為什麼不老實,但還是跟著大喊。
“不老實怎麼著?”
“抗拒從嚴——”雷鳴般的喊聲彷彿要揭掉馬廄的屋頂。
“你好好想想,你在入所前就有隱瞞——”方隊長的眼睛睜開了,電似地盯著老尼姑。
劉青蓮微微顫抖了一下。
方隊長和三王隊長交換了一個眼色。
“劉青蓮回去想想,想通了到隊部來談!”三王隊長說,“今天學習到這裡……”
大家紛紛站起,活動著僵坐半日的四肢,午飯後要出工了,那裡雖然寒冷徹骨,到底沒這麼緊張啊!
午飯的兩個窩頭一碗菜湯,差不多每個人都是順著脊樑下去的。到了工地,葡萄早已入土,今天的活是在冰凍三尺的土地上挖養魚池。劉青蓮沒有出工,看來是被方隊長留下了。人人在想:“下一個輪到的是誰呢?”
遠處出現個人影,棉帽上的兩個耳扇隨著步伐一跳一跳地扇動,像只兔子。要在平時,早引起大家的鬨笑了,這次卻沒一個人說話,但人人的眼睛都緊盯著。沒錯!是大值班郎世芬,來叫哪個倒黴鬼了!
“三王隊長!方隊長叫金寶珍去一趟!”
母金剛愣了,放下鐵鍬,披上棉襖,隨著小郎回去。
工地上的氣氛更加沉重,只聽得鐵鎬咚咚地敲打,卻沒有一絲人聲,好像在這裡挖魚塘的全是機器。披上棉大衣幾乎成了正方形的三王隊長,在嚴寒中走來走去,胖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上午那個會果然把這群女囚鎮住了。瞧!一個個多老實啊!往常是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吵得人腦漿子都疼,今天多安靜呵!但是沒過一小時,她就煩了。生性愛好熱鬧的她,感到好像置身於一群活死人之中。她越看那些形容枯槁、神情陰鬱、臉色黑黃的女囚,越感到毛骨悚然。
“口瞿——”她吹響了收工哨。
曼陀羅花 六(1)
劉青蓮仰臥在鋪位上一動也不動,兩眼緊閉,臉色灰白,若不是還在輕輕地呼吸,真會叫人誤以為是一具殭屍。謝蘿把每頓飯端到她枕邊,又原封不動地端走,分給組內其他人。誰也不知她到底隱瞞了什麼。謝蘿擔心地想:不吃不喝,再有功夫也會死的。
第三天一早,大王隊長走來,站在劉青蓮身邊,拉長聲音說:“也不寫,也不說,花崗岩腦袋!想抗拒到底嗎?”
她的話好像扔進沙坑的石子,沒有一點回音。她拉長了臉,扭頭對兩個大值班說:“抬到禁閉室去!”
謝蘿提心吊膽地看著小白和小郎把劉青蓮橫拖直拽送往禁閉室。那間小屋,一物兩用,既可隔離不服管教的女囚,又可停放即將斷氣的病號。女囚們私下稱為“停屍房”。在這一米寬兩米長的空間裡,堆著些稻草,放了個瓦盆,便算是床鋪和廁所。前後各有一門,前門稍大,嵌著一方小小的玻璃,釘著鐵條;後門比前門小一半,像個狗洞,平時上著鎖,一旦裡邊的人嚥了氣,便開啟後門從洞裡把僵直的屍體往出送。洞外停著個薄皮棺材,開啟的材頭直對著洞口,裝上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