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然而他仍舊沒有回來。有一天,我從學校回去,他的行李居然統統不見了。房門上的名牌也被拿掉了,只剩下我的。我於是到舍監那兒去問他究竟是怎麼了。
“他退宿了。”舍監說。“你就暫時一個人住吧!”
我問舍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卻什麼也不肯說。他正是那種俗物,那種什麼也不肯說,只認定能獨力統管事物是天下至樂的俗物。
房間的牆壁上依舊貼著冰山的照片,但不久之後我便將它撕下,換上吉姆。摩裡遜和麥爾斯。狄維絲的照片。房間是愈來愈有我的風格了。後來我又用我打工賺的錢買了一座音響。一到夜裡,就邊喝酒邊聽音樂。雖然偶而會想起“突擊隊”,不過獨居的日子也著實不壞。
星期一十點到十一點半有一堂“戲劇史第二部”,講的是關於由裡皮底斯(譯註:古希臘悲劇詩人)。下課以後,我總是走到離學校十分鐘腳程的一家小小的餐廳去吃肉卷和沙拉。那家小小餐廳和嘈雜的大馬路有一段距離,價格也高於一般的學生餐廳,但氣氛幽靜,香菇肉卷也相當可口。店主是一對沉默寡言的夫婦,另外還有一個打工的女孩。當我獨自坐在窗邊的座位進餐時,有四個學生走了進來。兩男兩女,穿著都十分乾淨、素。他們在靠近入口處坐下,望著選單,商量了好一陣子,最後才由一個人彙整,轉告那個打工的女孩。
這時候,我發現有個女孩常有意無意地盯著我看。這女孩剪得一頭極短的短髮,戴著一副墨色的太陽眼鏡,穿著一套白色的迷你棉質洋裝。我因為不記得自己曾見過她,便自顧自地吃著,但隨即她卻站起身走向我。然後便一手支在桌子上,喊我的名字。
“你姓渡邊吧?”
我抬起頭,再一次端詳她的臉,但不管怎麼看,就是不覺得眼熟。她看上去相當顯眼,倘若見過,按理說是會認得才對。再說學校裡喊得出我名字的人也並不多。
“我能不能坐一下,還是待會兒有人會來?”
我雖有些不解,但仍然搖頭示意。“沒有人來。請坐吧!”
於是她便大剌剌地拉出椅子,在我的對面坐下,從太陽眼鏡後面直盯著我,然後又將視線轉向我的盤子。
“看起來很好吃嘛!”
“好吃呀!這是香菇肉卷和豌豆沙拉。”
“嗯!”她說。“下次我也要點這個。今天已經點了別的了。”
“你點了什麼?”
“通心粉。”
“通心粉也不錯。”我說。“對了,我是不是曾在哪兒見過你呀?我倒是怎麼也想不起來呢!”
“由裡皮底斯。”她簡潔地答道。“艾蕾克德拉。(譯註:希臘神祗)「不!連上帝也不聽不幸的人說話了。」剛剛不是才上過課?”
我盯著她的臉。她摘下太陽眼鏡。我這才想起來。原來是我在“戲劇史第二部”班上曾見過的一年級女生。只是髮型全變了個樣,一下子認不出來。
“暑假前你的頭髮還在這兒嘛!”我用手指了指肩膀以下十公分的地方。
“是呀!可是暑假就燙了。燙起很糟,看起來很可怕。當時還真想死呢!真的很糟。就像頭上纏滿了溺死了的海藻體一樣。後來想了一想,與其去死,乾脆就剪短算了。很涼快唷!現在這個樣子。”她說道。跟著便動手去撫弄長約四、五公分的頭髮。又衝著我直笑。
“很好哇!”我邊吃香菇肉卷邊說道。“側面讓我看看!”
她別過臉,停了五秒鐘。
“唔,很適合你嘛!你的頭型一定不錯。露出耳朵也挺好看的。”我說。
“是呀!我也覺得。剪短了,不是也挺不錯的嗎?可是呀!男人卻都不這麼想。他們都說像小學生啦、像收容所的。哎!男人為什麼都喜歡留長髮的女孩子呀?簡直是法西斯嘛!
真無聊!為什麼他們總是覺得長髮的女孩看起來有氣質、又溫柔、像個女人啊?我呀!就認識了兩百五十個長頭髮又沒水準的。真的唷!“
“我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我說。這並不是假話。我記得她留長頭髮時,看起來只是一個極其普通的漂亮女孩。但我眼前的她卻像是迎接春天到來的初生之犢一樣,從體內洋溢位一股鮮活的生命力。那對眸子彷佛是個獨立的個體似的滴溜溜地轉來轉去,時而笑,時而怒,時而悲傷,時而灰黯。已經有好一段日子不曾見過如此生動的表情了,我忘神地凝視著她的臉。
“你真的這麼覺得?”
邊吃沙拉,我邊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