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部分

的。這些照片都很好看呀!不管是誰幹的,都算不上什麼壞事嘛!”我安慰他。

“話是不錯,可是讓人覺得很不舒服呀!”他說。

每當我說起“突擊隊”,直子就笑個不停。由於直子很少笑,我便常說些“突擊隊”的事引她發笑,不過老實說,把他當作笑話來說,實在讓人不怎麼愉快。因為他不過是一個不算富裕的家庭中的三男。一個過於嚴肅的小孩而已。而這個小孩的平凡人生中的一個小小的夢,不過就是做地圖而已。又有誰能拿它當笑話來講?

話雖如此,但“突擊隊”的笑話早已成了宿舍的固定笑料之一,事到如今就算我想收回也收不回來了。再說,我也十分樂意見到直子能開懷她笑。因此,我還是繼續把“突擊隊”的笑話說給大家聽。

只有一回,直子曾問過我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我便對她說了從前交往過的女孩的事。我告訴她,對方是個好女孩,自己也很喜歡和她作愛,現在也時常會想起她,但不知為什麼就是不曾動過情。我說自己心中彷彿有個硬殼,極少有人能打破它、闖進來,所以也無法順順當當地談戀愛。

“你從來不曾愛過人嗎?”直子問道。

“是呀!”我答道。

她便只問到這兒為止。

秋天一過,街上呼呼地吹起寒風。走在路上,直子偶而便會偎在我身上。透過厚厚的粗呢外套,我依稀能感受到她的氣息。她有時勾住我的手,有時則把手放進我的外套口袋中,真冷的時候,她會緊緊地摟著我發抖。不過,事實上便僅止於此。她的這些動作並沒有其他的意味。我則常常是把兩手插進外套的口袋中,和往常一樣地踱步。由於我和直子兩人穿的都是膠鞋,走起路來幾乎一點聲音也沒有。

不過,在踏著懸葉掉得滿地的路上走時,總會發出蟋蟋嗦嗦的聲音。一聽見這種聲音,我就覺得直子很教人同情。她所要的並不是我的臂膀,而是某個人的。她所要的也不是我的體溫,而是某個人的。我覺著有些愧疚,為什麼自己要是自己。

到了濃冬,她的眼睛彷彿比從前更透明瞭。那是一種教人無處藏躲的透明。常常,直子彷彿探索些什麼似的凝視著我的眼時,我會覺得又寂寞又難受,一種古怪的心情。

我想,她大約是想要向我表達某種感覺罷,因為直子無法用言語將它順暢地表達出來,不!在尚未轉換成言語之前,她仍不能在津神上掌握它。所以便無法用言語來表達了。她時常撥弄髮夾,用手帕抹嘴、或沒來由地凝視著我。我也常想,倘若可能的話,希望能夠抱一抱直子,但總是猶豫了半天便作罷了。因為也許直子會因而受到傷害也未可知。因此我們仍照舊在東京街頭閒蕩,而直子也照舊在虛無飄渺中尋找適當的措詞。每當直子打電話來,或是星期天早上出去約會,宿舍那夥人便老是嘲笑我。理所當然地,大夥兒都以為我交了女朋友了。我既沒有說明,也覺得無此必要,只得由他們去了,可是傍晚一回去,一定有人會問一些無聊的問題,好比說:你們採什麼姿勢啦、她的可不可愛啦、她穿什麼顏色的內褲等等,我總是隨便搪塞兩句就過去了。

如此這般,我從十八到十九。眼看著日升日落、旗升旗降。星期天一到,就和過世的朋友的戀人約會。我一點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將來想做什麼。在學校裡我是讀過克羅德(譯註:PaulClaudel,一八六八一九五五年,法國詩人、劇作家)、拉辛(譯註:一六三九一六九九年,法國劇作詩人)還有艾傑休亭(譯註:一八九八一九四八年,俄國電影導演、電影理論家)等人的作品,但那些東西卻絲毫無法打動我。而我在班上既未曾交上一個朋友,和宿舍那夥人也不過是泛泛之交罷了。再加上我總是一個人靜靜地看書,他們全以為我想當個作家。

其實我並不特別想當作家,我什麼也不想當。

好幾次,我都想把這種想法告訴直子,我總覺得她對我的想法應該能有某種程度的理解才是。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這著實有些詭異,彷彿被她傳染了不知如何措詞的毛病一樣。

一到星期六晚上,我便坐在有電話的大廳椅子上等直子的電話。星期六晚上大夥兒幾乎全出去玩了,大廳裡比平日鮮有人走動,顯得冷冷清清。我總是一邊盯著飄浮在這靜謐的空間裡閃閃發光的光粒子,一邊努力試著探索自己。我究竟在追求些什麼?而人們究竟希望我給他們什麼?但我始終找不到一個像樣的答案。我對著飄浮在空中的光粒子伸出手去,卻什麼也碰不到。

我經常看書,但不是那種看了很多書的蛀書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