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早,各自出營,擺下陣場:上首王參將,下首蕭遊擊,中間是傅應星,俱是全裝披掛。遠遠見賊兵紛紛出城,擺定隊伍:上首是陳有德,下首是龍勝,中間馬上坐的是右軍師元元子,頭帶竹籜冠,身穿素羅道袍,手持寶劍,背上掛一個竹筒。官兵陣上擂鼓催戰,龍勝手舞大刀,竟奔垓心,大叫道:“你們不怕,又來送死!”王參將把馬一拍,一條槍竟奔龍勝。二人戰到三四十合,王參將兜回馬,龍勝趕來,等到將近,王參將猛番身,一聲大喝,龍勝的馬被他一驚,前蹄已失,幾乎把龍勝掀下來。連忙帶起,被王參將一槍刺中左肩,負痛撥馬而回。再來追趕,卻被陳有德搶出救回。元元子見王參將追來,忙口中念著咒,把劍向東方虛畫一道符,那背上竹筒內嗖的一聲響,飛出一把雪亮的刀來,竟奔王參將頂上落來。官兵看見,一齊逃奔。
傅應星看見飛刀,猛想起母親曾說以竹箭破之,忙取弓搭上一枝竹箭射去,只聽得當的一聲響,那刀已落去。元元子見了,心中大怒,復唸咒,習起第二把刀來,又被應星射落。一連三次,把三口飛刀都射去了。元元子急了,口中又念動真言,忽捲起一陣黑風來,吹得官兵駐紮不定,依舊四分五落。他也不來追趕,忙唸咒收刀回去。入得城來,心中悶悶不樂。玉支道:“仙師動勞。”元元子道:“我的飛刀百發百中,誰知被他射落,費了許多事才收回來。再取出看時,就如頑鐵一般,絕無光彩。”元元子道:“罷了,罷了!他不知用甚穢物魘樣的,可恨之至。”真真子笑道:“今夜不得讓他們安逸,且鬧他一鬧。”袖中取出一道符來,叫一個頭目過來道:“你把此符拿到戰場,拒死屍多處焚之,撥馬就回,不可回頭,要緊!”那頭目領命去了。
再說官兵俟風過去,各尋咱而回。王參將向傅應星稱謝道:“若非先生神箭,幾為他所害。”命營中置酒與應星賀功。飲至更深,忽聽得營外喊聲四起,只疑是賊兵劫營。傅應星道:“此時黑夜,玉石不分,只宜謹守寨門,用槍、炮、箭以御之。”只聽得人馬繞寨喧闐,直至雞鳴,方漸退去。日高時探子才來報道:“凡營外中槍中炮中箭的,皆是沒足殭屍,並非人馬。”蕭遊擊道:“這又是這賊道人的妖法,似此,何日才得剿除?”傅應星道:“不難,二位大人守好營寨,勿與交兵,待學生去請個人來破他。”於是選了個精細伴當,帶些乾糧,二人上路奔雲夢出來。果然好一座大山,只見:遮天礙日,虎踞龍蟠。遮天礙日,高不高頂接青雲;虎踞龍蟠,大不大根連地軸。峰巒蒼翠削芙蓉,洞壑幽深真窈窕。遠觀瀑布,傾巖倒峽若奔雷;近看天池,浪卷飛綃騰紫霧。滿山頭琪花瑤草,遍峰巔異獸珍禽。妝點山容,花石翠屏堆錦繡;調和仙藥,疏鬆叢竹奏笙簧。青黛染成千片石,絳紗籠罩萬堆煙。
這山乃鬼谷子修真之所,十分幽秀,與諸山不同。傅應星上得山來,看不盡山中勝景,靜悄悄杳無一人,不知孟婆住於何處,來到一座山神廟前,且下馬在門檻上小憩,坐了半日,也不見個人影。漸漸日色西沉,正在彷徨之時,只見遠元的來了一個小孩子,漸漸走到面前,入廟中來燒香。應星等他燒過香,上前問道:“小哥,問你,這裡有個孟老師父,住在何處?”那孩子道:“這裡沒有甚麼孟老師。”應星道:“孟婆呀。”孩子道:“孟婆婆麼,過南去那小嶺下便是。”應星遂同伴當牽著馬,走過嶺,遠遠望見對面小山下有幾間茅屋。下了小嶺,來到庵前,真好景緻,但見那:蒼松夾道,綠柳遮門。小橋流水響泠泠,老竹敲風聲戛戛。傳言青鳥,時通丹篆下蓬瀛;獻果白猿,每捧仙桃求度索。自是高人棲隱處,果然仙子煉丹廬。
傅應星來到門首,見柴扉緊閉,不敢輕敲。少刻,見一青衣女童,手執花籃,肩荷鐵鋤而來,問道:“二位何來?”應道理道:“嶧山村傅家莊有書奉叩孟老師父的。”女童推開門進去,一會出來,引應星進去,到堂上,見一個老婆子,怎生模樣?但見他:頭裹花絨手帕,身穿百衲羅袍。腰垂雙穗紫絲絛,腳下鳳鞋偏俏。鶴髮雞皮古拙,童顏碧眼清標。仙風道骨自逍遙,勝似月婆容貌。
應星見了孟婆,倒身下拜。孟婆上前扶起道:“郎君不須行禮。你自何處而來?因何到此?”應星向袖中取出書子來,雙手呈上。婆子拆開看罷,收入袖中,道:“原來是傅老師的令郎,請坐。令堂納福?”應星道:“託庇粗安。”孟婆道:“自與令堂別後,我習靜於此,今三十餘年。郎君青春多少?”應星道:“虛度二十九歲了。”婆子道:“記得當日在貴莊時,令堂正懷著郎君,不覺今已長成了。可曾出仕麼?”應星道:“山野村夫,惟知稼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