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兒道:“打那裡來?自大的死了,他都躲著不敢見客,錢也沒一個,見面把甚麼使用?今日到打發過兩三次了!”永貞道:“早得很哩!要盤十三個衙門才得完哩!”媽兒道:“罷了,再盤幾個衙門,我到好被他盤死了。”永貞道:“我到有個說法,不知你可依我?”媽兒道:“李爺分付,自然是為我的,怎敢不依?”永貞道:“自古貧不與富鬥,富不與勢爭。他是個官長的公子,怎肯讓他抵償?且到差人就不敢惹他,自然來你家要錢。他必是到城上說過分上了,所以只是遲延。豈有人命到此刻還不差人來相驗的?不如依我說,教他處幾兩銀子與你,再尋個人,還幹你的事。若再遲幾日,法司■瀧問問,題個本發下幾兩燒埋銀子,不怕你不從,那時豈不是雙摺貼麼?”媽兒道:“人也曾勸我如此,只是女兒死得苦。”進忠道:“你女兒也是病久了的,你若捨不得,就買個好棺木,裝著放厚些,做個把功果與他就是了。料你如何弄得過他?你若肯依,都在我們身上,包你便宜。”媽兒便叫龜子來,商議停妥,三人又飲了一會才散。
進忠別了永貞,來到劉家,與劉翰林、陳監生說了。劉公便叫人請了周春元來,說定共處二千兩,周家出一千六百,陳家出四百,憑他們用,只要早些完事。進忠帶了銀子到李永貞家來,永貞把了六百兩與龜子,城上同兵馬司一處一百,廠裡也用了一百,各衙門使用了一百,打點停妥。當官審過,作“久病未痊,因下臺基走失了腳,誤推跌傷死”論。把家人們重責四十,斷十兩燒埋銀子與龜子,差人押著收殮了。周、陳二人各問了個杖罪,納贖了事。上下共用了千金,永貞落了一千兩,送侯七官一百兩為盤費,餘者與進忠均分。這才是:殺人償命古來傳,不論冤仇只要錢。
說甚天高皇帝遠,大明律在也徒然。
是日,進忠同七官便搬到永貞家來住。次日,七官辭了回去,進忠送到城外,臨別囑咐侯七道:“嫂子若到寶坻去,你務必來把信與我,我同你去耍些些時;若沒有去,你也寄個信來,千萬勿誤,我在此專等哩。”七官答應去了。進忠終日望信,總不見來。
又過了有半個月,劉家媽兒得了銀子,特備了酒席,來請進忠與永貞酬勞二人,遂叫了牲口到東院來。媽兒同素馨出來迎接。廳上擺了三席,旁邊一席,吃過茶,戲子進來。永貞道:“你費這些事做甚麼?一桌子坐坐就罷了。”素馨道:“前日動勞二位爺,沒甚孝敬,今日新來了個妹子會做戲,特請二位爺來賞鑑賞鑑。”進忠道:“恭喜!我們總不知道,少賀你,反來叨擾。”永貞道:“還有何客?”媽兒道:“還有一位水相公,是馨兒新相處的,山西人。丫頭,去請水相公來。”少頃,水客人出來相見,其人生得魁偉長大。媽兒舉杯安席,三人謙讓。素馨道:“水相公雖是遠客,卻在此下榻,自不肯僭,況今日之設,原為二位爺的。”謙了半日才坐,進忠首席,水客人坐了二席,永貞是三席。素馨同媽兒一席在旁相陪。吃了湯,戲子上來請點戲。進忠點了本《雙烈記》,乃韓蘄王與梁夫人的故事。那新來姐妹做的是正旦,果然音律超群,姿容絕世。只見:羅衣疊雪,寶髻堆雲。櫻桃口杏眼桃腮,楊柳樹下心蕙性。歌喉婉轉,真如枝上鶯啼;舞態翩躚,恰似花間鳳囀。腔依古調,音出天然。高低緊慢按宮商,吐雪噴珠;輕重疾徐依格調,敲金戛玉。舞回明月墜秦樓,歌遏行雲遮楚岫。
那女子只好十四五歲,乃吳下人,媽兒用銀四百兩買來的。唱至半本,住了戲,上來送酒。進忠問他多少年紀,叫甚名字,那女子道:“我今年十五歲了,名叫素娟。”進忠調調他,他便故作羞態。進忠本是個歪貨,被他引動了,十分愛惜,素馨便在旁撮合,一時動了火,遂允他梳籠。戲完後,又坐了一會才散。
次日,進忠取了五十兩銀子、四匹尺頭送到院中,媽兒備了酒席,李永貞推有事不來,就是進忠與水客人二人,晚間花攢錦簇的飲酒行樂,進忠著意溫存。誰知這素娟已經梳籠過二次了,眾人將進忠灌醉,送入羅幃。那女子半推半就,故妝出處女的腔調來,香羅帕只苦了雞冠血當災。進忠是醉了的人,那裡覺得?正是朝朝寒食,夜夜元宵。那水客人也是個直爽人,二人甚相投契,終日便不出院門,昏迷住了,並連行李也發到院裡來。
一日,正與水客人鬥牌,只見一個小廝,拿了封書子同名帖,進來道:“這是尚寶王爺的書子。”水客人見了帖子,上寫著“眷生王習拜”。拆開書子看時,原來是薦個修煉的人與他的。那王習乃內閣王家屏的兒子,與水客人同鄉,因水客人平日好談外事,故薦與他。水客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