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如箭。論平日也還跳得過去,因是爬了半日山路,腳軟了,又見下面極深,心中又怕,兩腳抖顫,莫想站得起來,坐在山崖上喘了一會氣。
看看日已西去,正在著忙,只聽得遠遠有人言語,又等了一會,見對山上一個人走來,口裡唱著歌兒道:破衲穿雲掛薜蘿,獨耽生計在山阿。
世情險處如棋局,懶向時人說爛柯。
只見那人頭戴遮陽箬笠,肩挑繩擔,腰插板斧,原來是個樵夫。進忠道:“行路的哥,救我一救。”那樵夫叫道:“你從那裡來的,在這裡坐著?這澗沒多闊,跳過來罷。”進忠道:“爬了山路的,腳軟了,跳不得。”那樵夫將肩上扁擔拿下,擔在上面,按住一頭,拉著他手,才跳過來。那樵夫收過扁擔,進忠與他唱個喏。樵夫道:“你從那裡來的。”進忠道:“嶺上下來的?”樵夫道:“這嶺壁萬仞,從未曾見人上去,你怎麼從上面下來的?”進忠道:“我是採藥的,從前面山上誤走過這嶺上,因雷雨迷失了路,故從嶺上爬下來了。”樵夫道:“聞得上面有龍王,你可曾見麼?”進忠道:“沒得見,只見一池清水。”樵夫道:“你這往那裡去?”進忠道:“我也不知路徑,只是有人家的去處,便好借宿。敢問哥,這是甚麼地方?”樵夫道:“這嶺下是居庸關,此嶺喚做摩天嶺,離關二十里,向東去也是個隘口。本該邀到寒舍宿,奈我又入山深了,你便依著這條小路走去四五里,就有村落了。莫走大路,恐遇遊兵盤詰。”進忠作揖,相謝而別。果然走不上三五里,山下露出幾個人家來。只見:望裡雲光入暮天,柴扉幾處結炊煙。
昏鴉點點棲林杪,小犬狺狺吠短簷。
進忠走近人家,見一老者在門前札草餵馬,遂上前與那老者見禮道:“我是過路的,欲借府上一宿。”老者道:“這是緊要的口子,要盤查奸細的,你從何處來的?”進忠道:“我是個為客的,因在路上被小軍們搶去行李,望老爹暫借一宿,明早便行。”老者道:“拿文憑來看才能留宿哩。”進忠道:“文憑在搭褳內,俱被搶去了。”老者道:“沒文憑不留,恐是奸細。”又見一少年人,捧了一盤熱豆出來餵馬,問道:“這人做甚麼的?”老者道:“他要借宿哩,因沒文憑,不敢留。”那人道:“也不妨,此人不像個奸細,留他住一宿罷。”遂邀進屋內,見禮坐下。天晚時取出面飯來同吃。進忠已半年多不見穀食了,吃罷就與少年的同宿了。
睡至二更時,只聞隔壁有呻吟痛楚之聲,進忠問那少年的道:“甚麼人叫喚?”那人道:“是俺哥,昨日走塘報,被虎咬了腿,故此叫喚。”進忠道:“腿可曾折?”那人道:“沒有,只咬去一塊肉,如今腫有小桶子粗。”進忠道:“這不難,我帶有仙藥在此,吃了就止疼,只是要酒調服哩。”那人道:“酒到沒有哩。”老者在間壁聽見,說道:“你起來,東邊兒王家今日請客,該有剩的,你去討討看。”那人便起來,去了一會,回來道:“酒有了,卻沒多。”進忠道:“半碗也夠了。”媽媽兒起來打火上燈,進忠也起來,將草藥末了捻了一撮,放在酒內,入砂鍋中煎了幾滾,與他吃下,叫他蓋暖了睡。各人復又睡下。
至天明,那老者起來,走過來謝道:“多承老哥好靈藥!”進忠道:“好些麼?”媽媽兒道:“吃下不多時,就不疼了;五更時,出了有一盆黃水,腫也消了,腿也伸縮得了。有緣得遇恩人。”謝了又謝。進忠也暗自稱奇。一家兒奉之為神仙,殺雞為黍管待他,又向他討了些藥。進忠道:“此藥不獨治此,凡一應跌打損傷,也只一服見效。”那老者道:“骨頭折了,可醫得好?”進忠道:“就是碎了,也能醫。”老者道:“如今俺們總府大人的公子,因跑馬跌折了腿,有半個月了,老哥若能醫,等俺去報知,薦你去醫。”進忠道:“好極!你去報知,若有謝禮,我分些與你。”老者道:“我沒謝得你,還敢望分你的錢麼!”忙叫兒子備馬,先到守備衙門報知。守備上關來稟報過,即差兵丁拿馬來接進忠。接到衙門見過禮,問了一回,見進忠衣裳襤褸,即著人取衣巾鞋襪與他換了。總府裡差了四個家丁來接,進忠上了馬,不一時到了關下,真個是峭壁縣崖,玉關金斗。有詩為證:龍盤天險峻高樓,雉堞連雲接上游。
金壁萬重嚴虎豹,牙旗百里擁貔貅。
地連幽薊吞滄海,勢壓山河捧帝州。
功業好期班定遠,欲攜書劍覓封候。
進忠來到關下,家丁將令箭吊上去。少頃,放炮吹打,吆喝開關。守關官坐下,兩邊將弁俱是戎裝,刀槍密匝,把守得鐵桶相似。進了關,家丁引進忠與守關官兒見了禮。過了關